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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河滩上学滑冰 刘用良 2022年02月18日

1980年冬,在宣化河北师院上大二的我,迎来一门新体育课:滑冰。

滑冰启蒙老师是一位女教师。老师本就高挑,穿着冰鞋玉立冰面,更“真由美”。“滑冰是学校特色体育课,也是期末必考科。”她先讲根据冰刀划分冰鞋,单刃的是速滑,双刃的是花滑。然后带领我们拧腰甩胯,转手腕扭脚踝。当时心想:滑冰课,不快滑吗?说滑冰,谁不会呀?

我的“滑冰”源于童年。家乡的隆冬,村南湾坑冻实了,和小伙伴穿着棉靴,一起去“打滑溜”。先是一溜小跑,突然一个急停,双脚岔开横向滑出,远者获胜。童年冰友中,瘦小的石头哥跑得快,停得稳,常第一。低龄的小柱也不示弱,常常是一助跑就滑倒了,惹得大家哈哈笑,连小柱哥哥也脸上无光,只好送弟弟到队尾。

正走思间,老师早已停讲,指导我们穿冰鞋、系鞋带、重心下移、站立、起步。这时,莽撞的我又出“洋相”:穿上冰鞋一迈步,就“马失前蹄”,滑了个仰八叉,一下“铲”倒老师。老师并不气恼,而是笑呵呵拉起我,让我别急滑,先练站稳。再看正履薄冰的同学们,就像刚学站立的幼儿,战战兢兢,哭笑不得。石山同学上冰时拿着马扎,摇摇晃晃刚站稳,脚下一滑,赶紧蹲身扶马扎……经历种种窘迫,首课初见成效:都站稳了。

滑冰示范时,老师随着音乐,两手背后,上身前倾,前脚滑冲,后脚蹬冰,冰刀划过冰面,像玻璃刀划过,立马一道齐刷刷的白痕,像在冰上作一张简笔画。老师直行似箭,转弯如星,像春燕在东风中穿行,像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老师滑了两圈儿,最后前脚独立,后脚高抬与地面平行,滑出十几米,落腿收脚,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单脚旋转后,一个急停,定在冰面。在惊羡的掌声中,滑冰首课完美落幕。

在老师指导下,几节课下来,我们大都掌握了滑冰要领,学会了正滑、倒滑、“画葫芦”、收停。半学期下来,大家共同经历了学滑—会滑—乐滑的过程,超越自我,修成正果。从十六七岁的李奇永、冯立森、杜晓英,到年近而立的胡二广、刘云汉,考试全部过关。

晚上的冰场别有一番景象。大瓦数的白炽灯,把厚厚的冰屑照得光灿灿、亮晶晶。毕竟不同白昼,沉醉其中的“小青”练倒滑时与相向而滑的“菜鸟”撞背摔倒的喜剧,时有上演。冰场上,惊叫欢笑声如支支火炬,为寂冷荒远的洋河滩之夜增添了生命温暖和青春活力。

同学中,多是冰场新人,少有冰坛老将。京张承籍同学中尤其城里的,倒有些真功夫。来自北京的陈宁,不但有自己的冰鞋,鞋上装的还是跑刀。他在冰上飞翔的修长身影,是场上一道潇洒的风景。张家口的田晓莉、王晓东,宣化的李艳平,承德的付喜宗,个个身手不凡。邯郸籍舍友王冰,听名就与滑冰有缘,历经勤学苦练,竟成冰上王者。

有道是“狂风吹来人无迹,大雪飘过鸟难寻。”滑冰时,我们未理会身处荒山沙丘的地理环境,刮“白毛风”时零下20多摄氏度的极寒天气和高粱米、莜面和土豆为主的饮食条件,尽情享受着冬日运动的快乐。滑冰时,腿脚驱动冰鞋,听冰刀嘶嘶划过,看冰屑飞溅,悠然滑停,像极了自由飞翔的春鸟。“我们有时间、有力量,有燃烧的信念,我们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飞。”王蒙《青春万岁》上的诗句,恰是对滑冰青年的艺术寄语。

冬阳灿烂,北风劲吹,正是滑冰好天气。“小老弟,滑冰去啦!”周日上午,肩搭冰鞋的舍友喊我走出烧煤取暖的低矮平房,直奔文史村南的冰场。笨重的棉衣,厚厚的手套,一双滑冰鞋,简单的装备,就是40年前洋河滩上滑冰人的标配。最是同学滑冰帽,色彩样式时代鲜明。男生帽以绿、蓝、灰、黑为主,样式上不管是绿色栽绒军帽,还是东北特色的狗皮帽,冰场上像一个个快速游动的大蘑菇;女生帽多是纯毛线编成,赤橙黄绿青蓝紫,冰场上像一朵朵随乐飘舞的花。从院部、文史村、数外村和家属院涌来的师生,戴着“大蘑菇”,顶着“七彩花”,伴着曼妙的《溜冰圆舞曲》,共赴冬日盛会,一起冰上起舞。这种难得的浪漫情调,体现着激情燃烧的年代特有的豪迈和乐观。见过文史村食堂一位师傅也来滑冰,他平时戴一顶洁白的厨师帽,那天却戴一顶像苏联红军戴的那种紫色冬帽。师傅滑得虎虎生风,令我相形见绌、顿添敬意。椭圆形的冰场也是同学们交友谈心的乐园。是否有“冰为媒”的姻缘已无从查考,但冰场“他乡遇故知”——我高中的同桌王长岭(化学系79级),却是意外之喜。

滑冰是一项危险系数较高的项目。很少听说哪位同学滑了一天没摔跟头;倒常见有同学走路一瘸一拐或脸上淤青。同班一女同学滑冰摔伤住院,其舍友李晓琴,班长高占莽,男同学李艳平、康健智等送她到宣化医院。因骨折,该同学寒假也未能回家,家住宣化的李艳平主动承担了照顾女同学的部分义务,直至痊愈。滑冰过程凝结着真挚纯洁的同窗情,也是洋河滩珍贵的集体记忆。

今日想来,应该感念母校的。一是因陋就简建起滑冰场,开设滑冰课,引导来自各地、年龄不一的学生由被动上课到主动参与,在冰天雪地的极寒天气中,以火一般的热情投身冰上运动,切身体验到冬滑的快乐;二是寒假时允许学生借用冰鞋,回到家乡继续滑冰,让我们巩固体育课学习成果。

在惯于“猫冬”的北国,让更多人到户外参与冰雪运动,于强身健心大有裨益。当年洋河滩上的大学生,就是冰雪运动的终生受益者。只开了半学期的滑冰课,让我们尝试了一个新颖的体育项目,体验到冰雪运动的魅力和美丽。毕业后几十年里,多少次在雨雪泥泞中步行,险些摔倒之际,后脚迅速跟进,与即将失衡的前脚下意识并拢成丁字形急停,竟然都有惊无险,躲过了一场场后果难料的滑摔。侥幸之余,怎能不感谢母校的滑冰课呢。

洋河岁月不褪色,滑冰梦想永生辉。如果说,童年时的“打滑溜”给我一个晶莹的记忆;那么,大学时代的滑冰,则赐我一段绚丽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