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镇记忆 张清辉 连镇古称连窝镇,是吴桥县西北运河边上的一座古镇。它横跨运河两岸,有一万多人口,其中东岸分九街十个行政村,民国及其以前一直归属吴桥,后划东光县。 连镇是个大地方 连镇是个大地方,这是我儿时朦胧而深刻的印象,因为小时候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连镇,最繁华的地方也是连镇。连镇距我家7.5公里,天气晴朗的冬季,站在高坡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高耸半空的几座烟囱和水塔,就像现在隔江远观上海浦东的地标性建筑一样。 逢二排七是连镇大集,能跟着大人去赶集是一件很美的事情。记忆犹新的一次是赶集去卖草。那时候,为了勤工俭学贴补家用,我们在假期或者上学前后都会去剜菜拔草——拔草养羊野菜喂猪,晒干了的老草还可以卖钱。 连镇有大工厂、火车站,自然就有搬运公司,搬运公司的骡马需要大量饲草。当时,一斤干草大概是七八分钱。有一次,我的一推车草卖了五六块,就算计着挤出五毛钱,去吃一顿馃子。那顿馃子吃得那个香啊,慢慢地咀嚼,不舍得吞咽。要知道,那个年代,馃子绝对是奢侈食品,过年过节,才能吃上。 那时,令连镇人傲骄的是那里有火车、火车站。别看当时没有坐过火车,能看见它也是一件荣耀的事情。火车站,每年我都去两次,接送远在天津工作的爸爸回家过年。爸爸一生勤勉节俭,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年节时却大包小包地往回拎米面鱼肉等年货。那时候连镇没有出租汽车,倒有出租的“大铁驴”自行车,俗名“二等”。坐“二等”尽管才花费几毛钱,仍然舍不得,就选择自己去接。陪着爸爸一路回家,再能啃上爸爸旅途剩下的半块面包,真的是“骑驴吃豆包——乐颠了馅儿了”。物转星移,虽然已经过去40多年了,爸爸风尘仆仆在连镇下火车的样子仍历历在目,仿佛就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 连镇土烟“大草包” 连镇可以加工生产好多日用物资,包括布匹衣帽、冰棍糕点等数不胜数。记忆最深的还是连镇生产的烤烟叶,远近闻名。这种土烟,俗名“大草包”,大概二两左右,两毛钱一包。之所以在不应该懂的年龄懂得了这些东西,是因为家里的老娘和学校的老师都抽烟,而且都抽这牌子的烟。老师是民办老师,挣工分,买不起盒装的烟卷,只有卷“喇叭筒”过瘾。时间长了,老师懒得自己动手加工,就手把手教会了我。 改革开放后,连镇的商品经济异常活跃,大集赶得更大了,各种物资琳琅满目极其丰富。但这也为不法分子造假贩假提供了土壤,从这个侧面也反映了当时连镇人的性格和胆量。听说,凡是世面上有的东西,没有连镇不能做、不会做、不敢做的。品牌的米面糖茶针头线脑自不必说,飞鸽自行车、石林烟、茅台酒等大牌子,只要有需求,绝对能保障。泥沙俱下,江河奔流,几年后,连镇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以包装机械为主的机械加工行业领先全国,大大小小的厂房仓库挤满105国道两侧,车水马龙,蔚为壮观。连镇的大,连镇的能,体现在方方面面。 喜闻水驿是连窝 后来上学读书,更全面地了解了连镇。连镇是运河上著名的驿站——“连窝驿”和渡口“连镇渡”,处京畿重地,交通发达,联通四方。这座兴盛于明、繁华于清的市镇,经济繁荣,商户星罗棋布、客流熙来攘往,晋徽京津各商帮云集连镇,开作坊,建货栈,立钱庄,好不热闹。时人赞曰“商贾云集,八方通衢,虽州府县邑未能及也”。明末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吴桥人范景文在《北吴歌并序》中描述了这一繁华场景:“连窝驿枕卫河隈,乘传何堪前站催。白米江鱼随处有,麦黄水涨送船来。”反映了驿站码头的繁忙热闹和富庶。 除此之外,连镇还是文人骚客夜泊朗吟的驻足之地。吴桥政协编撰的《历代名人咏吴桥》载文161篇,其中提及连镇的有30多篇,题名“夜泊连窝”或类似的诗作近三成。明末瞿祜“官船往来泊官河,凤有高梧鹊有柯。久客羁楼嫌寂寞,喜闻水驿是连窝。”明朝湖广巡抚林大辂船宿连镇时,赞叹“杨柳舟航系缆,柴扉砧杵连村。”清人符曾也有“月黑林深乌夜栖,春波渔火逐高低。廖廖一犬柴门吠,知有人家住水西”的诗句,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经济繁华之外,在动荡年代,连镇运河两岸也曾刀光剑影、血流成河。1854年5月,太平天国北伐军与曾格林沁清军的“连镇之战”,北伐军主帅林风祥受伤被俘就义,清军破连镇城,北伐军全军覆没。一定程度上说,连镇之役改写了中国近代史。 再寻昔日连镇盛景 2014年,大运河申遗成功,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做出保护传承利用好大运河的指示。穹顶之下,风正帆悬,位于大运河畔的连镇又一次被推到时代的风头浪尖上。今日听闻连镇,多是因为位于镇上的大运河世界文化遗产点——谢家坝夯土工程。其实何止谢家坝呢,随着大运河文化带建设的高强度推进,大运河犹如云龙风虎,翻腾四海,震荡五洲,吴桥、连镇,直至沧州全境,一幅浓墨重彩的文化带建设长卷正在徐徐展开。 周末,沿着新建成的运河堤顶路骑行步道,再赴连镇,试图重温儿时蜜意,再寻昔日连镇盛景。然而,偌大密集的村落,哪里去寻遗存的残垣断壁、蛛丝马迹呢?多亏连镇六街王立明先生当向导,顺利地找到了七零八落在街坊间的几处古迹:七街细窄胡同里的马友良钱庄,房屋外体完整,屋顶已经塌陷;房顶为“挖悬”式结构的公私合营时期的棉絮厂,已经没有了使用价值;摇摇欲坠的“人民大戏院”门楼坐落在五街;河边运河铁路给水所及其配套设施,还有伫立在车站旁的高高的水塔,都是铁路的见证。 现在的水塔是小时候的模样,也是唯一留存的念想了。水塔还算完整,塔体砖墙上除了几个破洞外还雕刻有1949字样(字迹可能是后来所为,建设年代要早得多)。周边步枪、刀剑和铁轨组成的图画是那个时代留下的烙印,仿佛重现了铁道游击队夜袭日伪军的作战场景。水塔的描写是5年前看到的形象,这次没有去,听说沧州火车站附近也有这样一座水塔,险遭被拆除的厄运,在文物部门及有识之士的极力争取下,已经得到所辖市、区有效保护,并拟连同青县、连镇等津浦铁路给水系统打包整合,适时申报文物保护单位。 水塔有救了,但是大戏院和钱庄的命运却没有这么好,他们还站在那里任凭风吹日晒、雨雪冲刷。5年前,大戏院门楼牌匾上还会有一个人民的“人”字,这次已经风化掉不见了。大运河文化带建设,保护、传承是前提,这些有文化价值、历史价值的古迹已如凤毛麟角。如果保护不到位,怕是在不多时日,它们也会和那些曾经繁华的店铺商号一样,慢慢消失在我们眼前。由衷希望大戏院等古迹受到关注,得到有效保护。 返程时,隔河眺望运河谢家坝,黄昏中的金色坝体熠熠生辉,旁边新建的现代风格的“谢家坝水工博物馆”新颖靓丽,昭示着运河文化的崭新风姿和美好明天。 大戏院旧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