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鸟的天堂 南宝通 宋艺飞 摄

南皮石金刚

古皮城遗址
木月水 方 成
行走
铁狮子,朝西南。从它的视线向前延伸,十几公里外有着一片盈盈的湖水,像一面明镜镶嵌在古老的沧州大地上,波光闪烁间隐藏着这方土地沧桑变迁的过往,等待着人们去发掘研究,这就是大浪淀。我们从旧州徒步南下,一口气走到了位于南皮县境内的大浪淀水库边缘。这一次,我们将继续未完的旅途,专程探寻大浪淀的奥秘。
茫茫一片湖水,要如何去探寻?幸好,历史为我们留下了一把钥匙。距离大浪淀水库不到10公里,有一处古皮城遗址,它是沧州境内历史最悠久的遗迹之一,见证了大浪淀形成、演变直至建成水库的整个过程,这里正是我们此行的第一站。
一
4月底,早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在我们出发当天却迎来了一次罕见的强降温天气,六级的东北风呼呼作响,气温一下子又回到了初春。面对这样的天气,大家依旧热情不减,天刚放亮,我们便驱车来到了古皮城的脚下。
在清冷的晨光中,古城静静伏卧在广袤的田野里,乍看只是一片普通的土丘。沿着土坡登上去,隐约可以看出一段段残缺的城墙,共同勾勒出古城的轮廓。古城呈方形,东西长465米,南北宽426米,面积近20万平方米。经过千百年来的自然风化与人为破坏,古城北侧仍然残留了高3至5米、厚20米的城墙,瓮城的痕迹也清晰可见。据清康熙《南皮县志》记载,当时的城墙高达二丈一尺,相当于7米。可以想象,这座城池曾经也有着雄踞一方的不凡气势。脚下的荒草里,时不时蹚出几块砖瓦碎片,拿在手里细看,才发现是千年前的秦砖汉瓦。岁月长河把历史冲刷得太过彻底,只有这些破碎的痕迹仍在讲述着曾经的故事。
关于这座古城的来历和名称,北宋乐史《太平寰宇记》记载:“齐桓公北伐山戎,在此缮制皮革而筑”。唐代颜师古为《汉书·地理志》作注,记载:“章武有北皮亭,故此云南”。这些说法曾经流传甚广。然而,清康熙、光绪朝《南皮县志》对此提出明确质疑,认为“皮之为邑三千余年矣”。按照这个时间上溯,这座古城始建于殷商时期。而章武得名于西汉,晚于南皮数百年,颜师古的说法也明显不能成立。后来的研究成果逐渐印证了清代的观点,为我们拨开了历史的迷雾。
当代学者认为,这座古城最早的名字叫作“南城”,同时有一座相对应的“北城”。两座城池隔着古滹沱河遥相呼应。至于北城的位置,郦道元《水经注》指向古黄河与滹沱河交汇的地方,称为“合口”。这一描述正好对应位于如今冯家口镇刘文庄村东南的一处遗址,俗称“马武岗”。这是关于北皮城的最为清晰可信的观点。春秋时期(前664年),齐桓公发兵帮助燕国讨伐山戎,因本地出产皮硝,便把南城作为修缮皮革的基地,南城遂名“南皮”,北城则称作“北皮”。后来,南皮城日渐繁盛,北皮城则逐渐衰败,消逝在岁月的长河里。
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秦朝建立,置南皮县,从此,“南皮”这一县名沿用至今,成为沧州区域内唯一没有更名的县。汉高祖五年(前202年),设勃海郡,下辖南皮县。东汉光武帝建武六年(30年),勃海郡治由浮阳移至南皮。北魏道武帝登国元年(386年)改勃海郡为渤海郡。南皮城作为勃(渤)海郡治至少300余年。
古皮城兴盛一时,留下了一段段值得铭记的往事。相传姜太公曾经在此悠然垂钓,留下了“钓鱼台”遗迹。“文以附众,武以威敌”的西周内史大臣尹吉甫归葬于此,其墓留存至今。东汉献帝建安十年(205年),曹操和袁谭在南皮展开大战,最终攻破南皮城,追斩袁谭于城西,从此彻底控制了华北平原。魏晋时期,曹操、曹丕、曹休以及诸多才子名流都曾来到南皮,在此游览射猎、吟诗作歌,创作了大量优秀文学作品,被后人称作“南皮高韵”,成为建安文学的代表。曹丕在回忆中写道:“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驰骋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冰。”(《与朝歌令吴质书》)
在古皮城的东北角,有一处高达8.5米的高台,在整座古城中显得格外突出。相传西晋时期,原籍南皮的大富豪石崇曾在此为宠妾绿珠建楼,这座高台正是“绿珠楼”的遗址。石崇聪敏有才,却贪婪残暴,做官时靠着劫掠商人积累了巨额财富,与国舅王恺“斗富”的故事尽人皆知。“八王之乱”时,石崇卷入权力斗争,引起当权者猜忌。权臣孙秀向石崇索要绿珠,被石崇断然拒绝。孙秀恼羞成怒,于是派兵来杀石崇。石崇对绿珠说:“我今为尔得罪。”绿珠哭道:“当效死于官前”,随即坠楼自尽。不久,石崇全家被杀。石崇搜刮不义之财,穷奢极欲,不得善终,堪称反面典型。而绿珠则成为忠贞不渝的象征,受到后人的同情和纪念。清代才子郑板桥曾登城赋诗凭吊:“古往今来岁月深,季伦遗址漫登临。绿珠楼下香魂杳,径尺珊瑚何处寻”(《过绿珠坠楼故址》)。
高台西侧几百米处,有一处“范丹居”遗址。遗址淹没在一片农田之中,只有一块石碑作为标识。东汉桓帝时,名士范丹因避党锢之祸投身于此,穿破衣、住草棚,靠卜卦为生。虽然生活艰苦,却怡然自若。其高洁的品行获得世人称赞,去世时有两千多人前来送葬,灵帝诏谥其为“贞节先生”。
石崇和范丹是古皮城的两个文化符号,当地素有“富不过石崇,穷不过范丹”之说,二者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骄奢淫逸,一个安贫乐道;一个名噪一时,一个流芳百世。名利与操守孰轻孰重?当下和长远如何取舍?两座遗址默然相对,好似一部永恒的寓言,留给后人无尽的思考和启示。
有趣的是,这座高台还有一个来历,相传是“望海楼”的遗址。这一传说的出处已不可考,但这个名字还是引起了我们的好奇。望海楼真能望到海吗?同时,史载古皮城的东城门名为“观海门”,这里曾经真的距离海边不远吗?这是我们此行想要解开的疑问。弄清这个问题,就必须弄清这座古城与黄河、与渤海、与大浪淀的关系。
黄河造就了华北平原,古皮城正是这一宏伟历程的见证者。
上古时期,古黄河曾长期流经沧州地区,对本地区地理地貌形成产生了深远影响。周定王五年(前602年),黄河发生了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第一次大改道,自宿胥口(今河南浚县西南)向东北溃决,经内黄、大名、德州、吴桥、东光、南皮等地,在沧州东部入海。在南皮西部,黄河分出一条岔河,称为无棣沟,经古皮城南东行入海。
就这样经过了470年,黄河在两汉时期,进入了频繁决溢的阶段。汉武帝元光三年(前132年),黄河在瓠子(今河南濮阳西南)决口,夺淮河入海。直到20多年后,元封二年(前109年),武帝终于下定决心,发卒数万堵塞决口,从此恢复了周定王五年的黄河故道。仅仅1年后,元封三年(前108年),黄河在大名东沙丘堰决口,向东北方向冲出一条岔河,称为屯氏河,至东光故城西并入黄河故道,经古皮城北入海。《水经注》载:“大河故渎,又东过平原县故城西,而北绝屯氏三渎”。
此时,古皮城南北,各有一条黄河岔河入海。站在望海楼遗址上,南眺无棣沟,北望屯氏河,仿佛能感受到两千年前河水奔涌的场景,小小的古城像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母亲河张开的双臂抱在怀中。正所谓“城有水则秀”,临河而兴的古皮城迎来了繁华兴盛的时期,其治辖的土地面积也在黄河冲积下不断扩大。
随着黄河泥沙的沉积,新的陆地逐渐形成,海岸线不断东移。位于黄骅的四道古贝壳堤起到了拦截泥沙的作用,加速了这一进程。根据地质学研究,南皮东部陆地大约形成于五千年前,黄骅城区大片陆地大约形成于三四千年前,南大港附近直到一千多年前才形成陆地,如今的海岸线,直到明代才基本固定下来。汉元帝永光五年(前39年),黄河在清河郡灵县鸣犊口决口,屯氏河北道断流,积水的旧河道就此形成了大浪淀。这一变化导致河水冲积造陆突然停止,未淤平的地带留下了大片洼地,造就了沧东地区低洼的地形。
西汉末年,渤海沿岸发生大海侵,至少持续了150年,许多形成不久的陆地再次被海水淹没,沿海地区河连海、海连河,一片汪洋泽国。史料记载,大浪淀东部、南部“绵延百里,俱无堤埝”,大大小小的洼淀相互连接,面积远超现在数十倍不止,所以古时称作“大连淀”。据此,我们可以大胆推断,当时的大浪淀很有可能已经和大海连为一体,那么站在古皮城头,或许真的能看到来自渤海的滚滚波涛。
任凭海陆更易,我自岿然不动。古皮城见证了黄河的改道与断流,见证了海洋与陆地的剧烈变迁,见证了君主的雄心与王朝的更替,成为这方土地历史坐标系的原点。随着时光的流逝,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沉寂。古皮城何时废弃,一说北魏太安四年(458年),另一说东魏天平元年(534年),还有一说明朝初年,各方记载众说纷纭,至今难以考证。人们不知道它何时诞生,也不知道它何时离去,只知道它在这方土地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在浩瀚无边的华夏文明中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光彩。
二
6点半,我们结束了短暂的古城之旅,驱车前往大浪淀水库。车开着窗户,可以感觉到空气逐渐湿润起来。十几分钟后,我们下车登上大堤,宽广的水面一下子呈现在眼前。我们到达的位置位于水库西侧,正好面对着风向。只见旭日初升,水天一色,碧波万顷,白浪滔滔,奔涌的浪花迎面扑来,打在岸上发出隆隆的声响,“大浪”二字名副其实。恍惚间,我们仿佛来到了海边。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没有海边的咸腥,只有纯粹的清爽。
近代以来,大浪淀分为东西两淀,两淀相连呈葫芦状,总面积约75平方千米,南皮、孟村、沧县各占一部分。上世纪50年代以来,大部分区域已被排干积水成为陆地,原先的东淀基本消失,西淀的主要部分则被修建成了眼前这座水库。水库占地总面积20.82平方千米,水面面积16.738平方千米,几乎是杭州西湖的三倍,设计蓄水位12.471米,设计库容1.003亿立方米。大浪淀水库是国家大(Ⅱ)型水库,是全国最大的平原地上水库,也是沧州历史上最大的蓄供水工程。
吃了简单的早餐,我们开始步行环绕整个水库,总路程近17公里。我们顺着风向南行,左有碧波荡漾,右有绿树成行,空气中飘来淡淡的槐花香气,一条柏油路笔直地伸向前方,大家心情愉悦,兴致高昂。
水库的水和一般自然环境中的水是有些不同的。无论是江河还是湖海,在风浪持续拍击下,岸边总会堆积许多泡沫,正如苏轼所写“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但眼前的水库尽管风大浪急,岸边却几乎一片泡沫都没有,堤岸上也少有水草苔藓,只有浪花干净利落地飞起又落下。按照科学解释,通常越是富营养化的水体越容易产生泡沫,可见大浪淀水库的水质明显优于自然水体。据介绍,库内水质一直保持在地表水Ⅱ类以上水质标准,优于饮用水水源地的Ⅲ类水质要求。只有长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才知道这样的水源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走了不久,我们转弯向东前进,进入了这次徒步最艰难的一段。这一段沿着水库南岸,长度大约五公里,路面上布满了棱角突出的石子,稍不注意就会硌脚,细碎的石子还会蹦进鞋子。更糟的是,这一段正顶着风向,水边的大风更加猛烈,我们每走一步都要花费不少力气。没走多久,脸上的肌肉就被吹得僵硬,本来已经穿上了挡风的外套,这时候好像一点儿用都没有,从外到里被吹得透心凉。可是,大家已经被激起了斗志,越是困难,越是咬牙坚持。大堤上每隔几百米,就有一处显示距离的数字标记,我们数着标记,一步一步往前捱。
但凡宏伟的工程,总会蕴含着一些了不起的精神。那么大浪淀水库蕴含的,一定是百折不挠、艰苦奋斗的精神。
新中国成立以来,大浪淀水库曾经于1957年、1977年两次开工建设,但由于工程标准低、土地盐碱化、自然灾害等原因,又先后被迫下马。到了上世纪90年代,沧州的缺水问题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1995年春节前,沧州市委、市政府克服资金和政策上的重重困难,最终决定修建大浪淀水库。这是沧州地市合并后干的一件大事,是一项非同寻常的工程。
大浪淀工程是一项穷工程。大浪淀水库总投资3.22亿元,国家给1.2亿元,剩下的大部分需要自筹。省市领导想方设法争取资金,项目部门千方百计节省开支。指挥部住板房、租旧车,每人每天伙食补贴只有两元钱;测量设计等前期工作全靠沧州设计院完成;围堤招标价格只有省水利定额的一半;老旧设备自己动手修好了接着用;全市各界捐资1500多万元……整个工程硬是节约了近4000万元,创造了花小钱办大事的奇迹。
大浪淀工程是一项快工程。起初,专家们认为,大浪淀工程预计需要五年。但沧州拖不起。工程指挥部倒排工期、责任到人,把每项工作的时间表压缩到了极致。筑堤工程平均每两秒钟填筑轧实一方土,经过整整100天奋战,终于按期完成任务;承建方立下“军令状”,多项配套工程交叉作业,中秋国庆不停工;工地开展施工竞赛,倒数10名黄牌警告,最后1名红牌罚下……通过一系列超常的举措,全部工程于1997年10月竣工,总耗时两年半,一举打赢了速度仗。
大浪淀工程是一项硬工程。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大浪淀水库的高质量体现在设计、施工、设备安装、检查验收等各个方面,但最突出的是在新技术的合理应用上。比如,设计院从8个围堤方案中选择了水泥板护坡方案,这一方案土方量小,坚固耐久,能够有效减少渗漏,防止盐碱。在我们走过的大堤上,整齐码放着一块块长4米、宽2米的水泥板,一旦护坡破损可以随时更换,让大堤始终如新。
大浪淀工程是一项好工程。大浪淀水库建成后,先后成为“引黄入冀”“南水北调”两大工程的蓄水地,让沧州市区及周边县市区数百万居民告别了高氟水,喝上了黄河水、长江水,为沧州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基本保障。同时,围绕大浪淀水库,形成了5500余亩的湿地,在沧州腹地保留了一片原生态的自然环境。暮春时节,时见鱼群翻涌、水鸟翔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不远处的水面上,几只野鸭逆风起飞,全然不顾风大浪急。或许,大浪淀边的所有生灵,都有了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在漫长的大堤上,艰难前行的我们显得格外渺小。但我们知道,眼前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只要沿着正确的方向,必将到达胜利的远方。
经过艰辛的跋涉,我们从水库东南角拐到东岸,这段路总算走到了尽头。大家出了一身透汗,又被风吹干,多少都有些疲惫。经过短暂的休息,我们继续上路。
东堤外围栽种了许多树木,使得风力一瞬间便小了下来,和刚才比简直是两个世界。一排高大的塔松整齐矗立着,像是庄严的卫兵在等待我们检阅。成群的野斑鸠把塔松当成了豪华别墅,躲在里面悠闲地啄食松子,一个个吃得体肥毛亮,听见有人前来,纷纷跳出来看个究竟。堤外不远处是一条环绕整座水库的宽20余米、深4米的隔渗沟,水库渗入隔渗沟的水,可通过扬水站扬回水库,也可提闸放走,沟内水位始终控制在临界水位之下,以此有效地防止盐碱。沟里的青蛙似乎不知疲倦,天光大亮仍在叫个不停。水库周围已经成为小动物们繁衍生息的家园,呈现出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画卷。
三
时间过了9点,太阳慢慢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带来些许暖意。在阳光照射下,水库呈现出一幅奇异的画面:西部水面风浪大,库底的泥沙被搅动起来,呈现出暗淡的黄色;东部水面风浪小,水面呈现出清澈的蓝色,蓝色和黄色之间仿佛有一条清晰的界线,一边浊浪翻滚,一边清波荡漾,这是枯水期又遇到大风才会产生的特殊现象。自然界中,类似景象并不罕见,大多是由江河交汇形成,黄河中游有“泾渭分明”,鄱阳湖口有“江湖两色”,引得人们争相探访,杜甫写道:“去马来牛不复辨,浊泾清渭何当分”(《秋雨叹三首》)。白居易写道:“济水澄而洁,河水浑而黄。交流列四渎,清浊不相伤”(《效陶潜体诗十六首》)。眼前水库的景象只怕也不亚于古人诗中所写,可见真正的美景不一定在别人笔下,只要用心发现,可能就在我们身旁。
走到水库东北角,我们转向西行。大风仍然刮个不停,但现在是顺风,风推着我们前进,刚才有多吃力,现在就有多轻松。加上大家已经熬过了疲劳的“临界点”,只感觉脚步轻快了许多,“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时隔数日,我们再次经过上次徒步的终点狼儿口村,蜿蜒的乡道从这里一直延伸到远方的铁狮子。接着,我们顺路参观了沧浪渠泵站,泵房里机器轰鸣,日夜不停,库中存水正是通过这里源源不断输向沧州市区。据统计,1997至2020年,大浪淀水库累计向市区供水8.37亿立方米,相当于60个杭州西湖。
我们继续前行,逐渐接近水库西岸。不远处的村庄里,遥遥地传来大喇叭广播的声音,这个村子有个独特的名字,叫作五拨台。水库周围有6个村,其中4个村名中带“拨”字。村名中带“拨”字是南皮的特色,放眼全国也是绝无仅有,这其中蕴含着一段人口大迁徙的往事。
明建文元年(1399年),“靖难之役”爆发,民间称为“燕王扫北”,战争由北向南历经三年之久,南皮素为兵家必争之地,南北两军在此反复拉锯争夺,百姓死伤无数,纷纷逃亡,千年古县几乎化为荒地,史书记载“村庄毁去十之八九,民仅存十之一二”,“春燕归来无栖处,满目疮痍少炊烟。”朱棣即位,改元永乐,遂下诏移民。1992年版《南皮县志》记载:“明永乐二年(1404年),天津右卫军下屯境内。是年,迁山东、山西人民,分布南皮境内定居。”
奉诏移民开始后,人口一拨一拨集中迁至,人们便用“拨”字为村庄命名,至今县内带有“拨”字的村名尚有36个。其中,第三拨迁徙的有小三拔、张三拔、穆三拔、大三拔、叶三拔(5个);第四拨迁徙的有马四拔、鄢四拔、罗四拔(3个);第五拨迁徙的有双庙五拔、王环五拔、温家五拔、郝五拔、五拔台(5个);第六拨迁徙的有李六拔、陈六拔、段六拔(3个);第七拨迁徙的有何七拨、大七拔(2个);第八拨迁徙的有朱八拔、曹八拔、刘八拔、李八拔、詹八拔、鲁八拔(6个);第九拨迁徙的有白九拔、姚九拔、万九拔、季九拔、侯九拔、戴九拔、邢九拔、肖九拔、贾九拔、赵九拔(10个);第十拨迁徙的有于十拔、肖十拔(2个)。
既是按照迁徙顺序排列,那为什么没有“一拨”“二拨”呢?据民间相传,当时朝廷为了发动移民,采取了欺骗的做法,声称前面已经去了两拨,往下就是第三拨了。因此,第三拨才是真正的第一拨。这些不明真相的村民,怀着对好日子的向往来到这片洼淀,不经意间成为重建南皮的先行者。
从历史资料来看,南皮的历史记载在明朝初年出现了明显的断档,之前的很多史实变得无从考证。比如,南皮县治何时迁至今址,一直难有确凿的结论。但可以确定的是,正是这次人口大迁徙为南皮带来了生机活力。从此,南皮县城在现在的位置再次兴盛起来,逐渐孕育出丰富多彩的武术文化、文学艺术,诞生了洋务领袖张之洞、四朝元老张之万、革命先驱张隐韬、当代作家王蒙等杰出人才,为今日之南皮奠定了基础。
位于县城内的兴化寺遗址正是明清时期留存的印记。兴化寺始建于唐代(另一说北魏),明弘治七年(1494年),由信徒捐资重修。兴化寺山门内立有两尊唐代遗存的石金刚,两座石像身高丈余,雕刻精细,一个两臂托杵、面带微笑,一个以杵拄地、横眉立目。曾经的兴化寺规模宏大,香火鼎盛,“慈阁梵音”被列为南皮八景之一。清康熙《南皮县志》称赞:“即黄鹤、岳阳诸名胜,宜不是过。”明清以来,许多官员和名人先后在寺中题字留念,其中最高处悬挂着光绪皇帝御笔题写的“道达天人”匾额。可惜的是,兴化寺民国年间毁于战火,只剩两座石金刚仍然矗立在原地,默默注视着人世间的聚散浮华。
过了10点,我们在水库西北角转向南行,逐渐接近早上出发的地点。大家打起精神,加快脚步,于10点30分到达目的地,完成了这次环水库徒步旅行。大家满身疲惫,却又意犹未尽,忍不住再次回望这片神奇美丽的土地,这里有远古黄河的积淀,有流传千年的故事,有浴火重生的过往,有万千人民的期盼……所有的人间变幻都映照在这片烟波浩渺的湖水里,共同化作今日南皮乘风破浪、继续前进的不竭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