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长的秋天走到了尾声,冬天如约而至,而循着冬的足迹走来的是一群热爱张锡纯的人。约好两点钟开始的茶会,张锡纯文化研究者王鹏早早就在停车场的冷风里等着人们,中医博士刘建从孟村赶回来,温雅的茶人李昆用心布置,房间遍插黄色、绿色、紫色的雏菊,寿甫先生的《种菊轩诗草》研讨会就在满屋菊香中拉开了序幕。
诗情雅意张锡纯
张锡纯,人们赞他为大医、是中西医汇通学派先驱。他的医学流派是燕赵五大医学流派之一,他的理法方药和临床经验更是成为中国中医学界的研究对象和学习模本。然而,却少有人了解他的另一个身份——诗人,他留下了一本诗集《种菊轩诗草》。
张锡纯的诗,有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有感怀世事的无奈,有为民请命、不惧豪强的据理力争,有待病人如亲人、为救治患者不遗余力的慈悲心肠,还有视朋友如兄弟、斗酒诗百篇的豪情大义。他的诗,为世人全面了解大医张锡纯打开了又一扇窗。
张锡纯医术高明,医德高尚,这不是秘密。可关于他的家庭生活,世人却知之甚少。王鹏研究挖掘出几首张锡纯在沈阳与夫人王寿芝有关的诗作,生动形象地再现了张锡纯与王寿芝相识、相恋到大婚的全过程。让人们看到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张锡纯。
初与王寿芝议亲时,张锡纯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他在《春日咏怀》中写到:“风和日丽净无埃,彩凤喜从天上来。幸有梧桐春正茂,双栖得地莫徘徊。问余奚事最倾心,石上三生忆旧因。无限幽思情脉脉,彩云何日再来临。”
与王寿芝大婚这段说起来最为有趣。张锡纯自道:“当日来宾知新人能诗,多强新人作诗。寿芝确辞。愚曰:夫倡妇随,为体之正。遂援笔书此,即以纸笔授寿芝。寿芝果依韵相和。来宾齐称赞同。时来宾中和者数人。”当场张锡纯写诗:“武陵小隐近仙家,洞外烟霞洞里花。幸遇知音做伴侣,同修慧业驻年华。”王寿芝和诗:“阿侬从不羡仙家,雅士喜成并蒂花。茅舍竹篱甘淡泊,此心久已洗繁华。”
性喜超逸独爱菊
有人说,张锡纯学医、行医,只是“业余爱好”。那么,他的“主业”是什么?张锡纯在他的《种菊轩诗草·自序》中坦言:“诗以抒胸臆,乃所以适一己之性情,初非求知于外人也。”
他的诗集为何取名《种菊轩诗草》?他在《咏菊诗并序》中写到:“愚性喜养花,于群花之中又最爱菊,以其性能傲霜,且又种种色相,尽态极妍,而毫无俗意。”此爱菊之举,与众花中独爱菊的陶渊明息息相通。读其诗,感受文品、人品亦深受其影响。如“不共春华争富贵,独留夕秀振颓唐。邀来佳客同欣赏,觞咏花前诗几章。”
《种菊轩诗草》辑录了张锡纯的诗作64篇,在《医学衷中参西录》第六期第五卷刊发。透过诗作,或许能窥视到张锡纯的“主业”、襟怀、人格和毕生的追求。
张锡纯交友广泛,不论医界、政界、军界,还是优伶、同乡,身份地位不重要,只要志趣相投,他都以友待之。如想念好友杨杏村,就写下《立春日迟杨杏村不至》:“严冬消尽意徘徊,渺渺余心独远怀。北向蓟门几眺望,春风不送故人来。”《和张汉槎题避秦居原韵》中如“多文为富不忧贫,寄傲名园孰是邻。栗里归来同靖节,天台小住儗刘晨……”,来表达对张汉槎的赞赏和支持。目前,青年学者王立成通过考证,已找到张汉槎《避秦居图序》原诗和序。王鹏又查到了张锡纯和朋友胡天宗、杨孕灵、张相臣、徐韵英诗的原诗,这为研究张锡纯其人其诗提供了更多线索。
忧国忧民大情怀
张锡纯说:“人生有大愿力,而后有大建树。”难道他的愿力只是“治病活人”吗?他26岁,就因“立起沉疴”的医案而威名远播,40岁舍生忘死参加义和团,50岁完成了医界瞩目的《医学衷中参西录》初稿,53岁毅然参军转战南北。在他的诗作中,充满对山河破碎、神州忽变的忧思。如《德州军中视日报有感》“神州倏忽变沧桑,骤雨狂风几莫当。时事怆怀增感慨,天心搔首竟苍茫。英雄造世空悬忆,鹬蚌相持转自戕。万种愁思消未尽,闻鸡起舞剑生光。”惊闻袁世凯复辟帝制,他愤懑不已:“浮浮沉沉竟年年,百丈狂澜谁障川。傀儡登场原是戏,书生扼腕亦徒然。”
张锡纯的诗,为何写得感人?这得从他的父亲说起。张锡纯在《种菊轩诗草·自序》中写到:“忆自幼时从先严丹亭公读书,恒命多读唐诗,且又精选历代名家诗数百篇,以备暇时讽咏。诚以先严素善诗,自著有《莲香斋诗稿》,是以于教授之际,恒注重于诗。”而幼时的张锡纯就已经具备悲天悯人的情怀。他在序中说:“一日试贴诗课,以天宝宫人命题,锡纯诗课中有‘月送满宫愁’之句,先严大加奖异,谓孺子异日当以诗显名。”
父亲曾认为儿子将来会成为诗人,可让父亲没有想到的是,张锡纯没有因诗显名,却因医而名扬天下。但张锡纯的确是一位跨界奇才,在诗的领域,他也颇有成绩。“邦以农为本,史家重有年。稻粱胜珠玉,饮食是民天”出自《贵农》。《惜物命》中诗人的平等思想体现得更为淋漓尽致。“牛物供饮馔,余心殊不安。虽微亦性命,何忍竟相残。”《悯时》诗云:“世运何纷扰,天心问有无。哀鸿飞遍野,含泪独踌躇。”更彻彻底底表达了他悲天悯人、心系百姓的博大胸襟。
张锡纯心怀医学发展的大愿力。他不遗余力支持业界同仁,捍卫中医文化。如在《医界春秋社二周纪念》中他写到:“……安怀托医药,灵素化甘霖。活人逾万亿,疾病早回春。功德期远被,嘤求偏医林。麓泽资讲习,结社出鸿文。研究参造化,直与古为新。医学日蒸进,国粹免沉沦……”上海医界春秋社成立之时,正值中医备受西医冲击和政府打压时期,此时张锡纯已67岁,《医学衷中参西录》前四期已经出版两年了,他早已成为“国医”的一面旗帜。为支持医界春秋社,他一面投稿,一面作诗词歌赋鼓励。
“忧世心从灰后热,活人理向静中参,轩岐奥义存灵素,化作甘霖洒大千。”是他《自咏诗》中的诗句,也是他肩负使命、忧国为民高尚人格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