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这含了温度的名字,轻轻一呼,嘴角便会不觉上扬。而更令人惊艳的,是她无与伦比的魔力。于不声不响中,一点儿一点儿蜕去冬天僵硬的外壳,温柔的气息轻轻一呵,万物便像被施了魔法,从沉睡中渐次张开懵懂的眼睛。于是,一幅冬天的版图,便在春的轻抚中慢慢生动鲜活了起来,色调由灰暗单调而绿黄红紫千般明艳。这过程有时有些慢,让你心生期待。有时又一下子带给你视觉巨变,让你兴奋,继而惊叹。有时又让你不得不思索,这自然的神奇,这盛大春天之约的丰饶。
春天是有雅量的,不计较谁先来向她报到,不介意你是单独赴会,还是携伴同行。是谁率先扣响了春的门扉?是柳树吗?那个温暖的午后,偶然抬眸,被几场和风梳理过的柔软柳枝上,已动情地膨出了绿豆粒大小的芽苞。这么心急,距离元宵节还要几日。一粒粒嫩嫩的绿芽鼓着萌萌的眼,望春。玉兰又名望春,这名字可谓名副其实。冬天里,大概唯有玉兰,在光溜溜的枝丫上,举着毛茸茸的花苞,早早地把这张春天的入场券擎在手中。
每一个生命,都在向春天集合。默默蓄势,做足了功课。不然,何以蓦然间便会发现它们的变化。光溜溜的枝丫上钻出水嫩嫩、油亮亮的芽嘴儿,鲜绿、暗红、深紫、鹅黄,遥相呼应;或是凸起饱满的粒粒花苞,盈盈润润,热情满涨;或是枯草丛中闪出绿痕点点,亮着星眸灿笑。春天,有如俏皮的小花旦,一出场,便鲜亮亮的,眉目间全是生动。一切都是向上的走势,连空气中都微润着一股子生气。
花开了。在这个从凝固状态慢慢活起来的季节里,先荡开心扉的是明艳艳的花。花儿烂漫,几日暖阳轻吻,几波儿和风逗弄,便羞答答张开了幼嫩的脸。叶儿们大气,或作点染陪衬的角色,或甘愿居后,将光鲜靓丽的花们拥向前台,集中演绎一场别开生面的花开盛事。从没想过竟有这姿态万千的花,弄紫摇黄,含朱带粉,接力赛般开满了春天的路途。本地土著,外来移民,出身名门的花中娇客,泼辣辣的乡野杂花,让这个春天绚烂到了极致。
无从点数这丰饶的美丽,只于一斑中畅想无边的春色。还不曾想透从诗经里走下来的桃花是哪一种,陆续灼灼的淡粉、粉红、粉白、纯白、绯红,已令人目不暇接。山桃花,黄桃花,碧桃花,合力撑起了庞大的桃花家族,从公园、街巷、庭院一直开到郊外,纯净明艳而绝不轻浮。片片桃林,浮起粉艳艳、白蒙蒙的霞霭,是织女洒落人间的吧。朵朵桃花,谁是崔护心中的“人面”?万千粉艳,是否都会“宜其室家”?这样想着,不觉多望几眼。树树桃花,树树不同,枝上红粉,朵朵各异。举起手机,两朵并蒂桃花并肩映入镜头,竟是一朵淡淡的轻粉,一朵深深的粉红。更有一枝,团团粉白中独出一朵深色粉红暗自含羞。这美好的春天,容纳和成就如许不同的美。
更打动我心的,还是玉兰这在冬天里便孕苞的花。东风刚刚透露出点点春的消息,我便几次跑去公园探看,几次玉兰都平静地举着花苞不为所动。再晚些时候,亦还属早春时节,偶然地,看到了一家单位院里的六株玉兰,一字排开,三紫三白,紫的含苞,白的初绽。院角的一株是我见过的最高大的玉兰。隔着围栏仰望,碧蓝的晴空下,玉兰树撑开大伞,托举出一树繁花,朵朵向上,洁白耀目。花开得含蓄,张开的花瓣微微地收拢,有如处子含羞浅笑,端雅脱俗,深为心动。
其实,春天里,哪一朵花不令人心动呢!它们似都是有了灵魂的精灵。不管是玉兰这样的硕大仙葩,还是紫荆、丁香那般的纤柔小朵,不管是高居枝上的花中贵族,还是匍匐于地的平凡之属,与它们静静对视,都会暗暗生出感动的情愫。那样娇软柔嫩的生命,看去禁不得一些碰触,却经历了一整个冬天的酝酿,枯守过一季灰败的冷寂,才迎来破茧化蝶式的新生,直达生命中的高光时刻。当此之时,自信从容,为春天著上自己的一色。
花开有情,花落亦美得惊心。同事姐姐拍下了郊外海棠林落红大美图。林中,满满一地粉红,绝不输枝头的美丽。图中同事姐姐的外孙女,蹲下身子,伸出胖胖的小手,认真地捡拾一瓣一瓣的红粉,放于身前的小盆里。红色的小盆落红欲满。若自己在场,一定会同她一起收集美丽,也收集欢喜。
欢喜,是春天的情绪。纵使春老,不生伤感。你看,落红的背后,小小的果实已在探头探脑,不日,便会“绿叶成荫子满枝”。还有,那众多生动的新绿、亮眼的黄绿、舒朗的浅绿,将联起手来,蓊蓊郁郁蓬勃而起,铺展起浓厚稠密广阔的深绿。春天将为它发起的盛大邀约划上圆满的句点。而我们,是否辜负了这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