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林路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树海兄把这句话写在了后记开头,正如漫天飞舞的芦花,无法预知落地的时刻,只想找到一角栖息之地。树海兄自幼喜爱文学,文字是他心灵的港湾。无论悲愁苦乐,都不离不弃地默默相伴。能够出本集子,是他多年的心愿,正如他所写的“是他心灵流浪的一个码头,让他停下来暂作喘息”。
《晚春的芦花》是我早年与树海兄写过的一篇同题散文。组稿前,他打来电话与我商议,这本散文集就叫了《晚春的芦花》。
十几年前的暮春时节,他怀着无解的悲怀与愁结,漫无目的地坐上列车游走,最终选择了盐山作为此行的终点,因为有我。两个大男人,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苍白无力的安慰,眼神一掠便知悉彼此的心事。那时,我的工作很忙,看到他千里迢迢赶来看我,又怀着满腹心事,我实不忍心,每天起早贪晚地忙工作,尽量多抽时间陪他。
这是我俩毕业后的第二次相见。第一次,是他去山东出差,刻意坐了绕道路过盐山的班车,只为了看我一眼。当时还在千童镇上班的我,骑着摩托车早早赶到县城路口等候。他说服了司机,我俩相拥而泣,互相问候几句,便匆匆告别了。
盐山没有过多的景点。我俩骑着摩托车,看徐福东渡出海地,看家乡一望无际的麦田,到郊外的坑塘垂钓,看盐碱地上随风摇曳的芦花。
树海兄也是个孝子。非要去老家看望我父母,我提前打了招呼,怕他嫌老家脏乱,告诉父母打扫下卫生,做好准备。可他进了老家土屋,像到了家一样,直接脱鞋上炕盘腿坐下,拉着二老说话时,我无法直视,转过脸去,偷偷擦去眼角的泪珠。后来他告诉我,我们都是在泥土中长大的,更何况你还有父母陪伴。
树海兄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父母拼尽一生劳苦,把六个孩子抚养成人,还都供了读书。历尽困苦终于等到树海兄毕业,马上赚钱养家,回报父母之恩时,父亲却突然病倒离世。十年后,母亲第二次脑出血医治无效,也离他而去。给他的心灵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痛。昔日英俊潇洒的青年,变得满脸沧桑无奈,满头的黑发,也脱落得稀疏散乱。
分别时,两个大男人用力握住彼此的手,感受到的不仅是疼痛带来的嘱托,还有噙在眼中盈盈的泪水。他说,给我写写这晚春的芦花吧!
树海兄的文章,就如同这每年盛开的芦花,把无数的春天接续起来,装进记忆里。他写父母、写姐妹、写朋友,唯独没有写他自己。而这所有的一切,又何尝不是他一道道心的印痕呢?树海兄重情重义,他的作品里到处都浓缩着热血与真情。家乡的一草一木,朋友送的一花一树,都在他的笔端娓娓流出。他说自己爱回忆,在我看来,这更是一种善良纯真的表达,是一种对人间真情的留恋与不舍。
一路走来,我俩都已年近半百。想来整天忙忙碌碌,又都做了些什么?他把生命中关乎他的、在他心底留下过痕迹的重要的人和事,都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将以前零散发表在报刊的文字收录起来,凑成了这本集子,给漂泊的心灵找到了可以安顿的地方。我呢? “一个人在地面上走过,也许不会踩下一条路,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走过,却会留下一条痕迹。这水边、路边的芦花是谁的痕迹呢?”
好的文章都有属于它的灵魂,我把朴实而深沉的文字读了又读,从中读懂了很多文字以外的东西,它们都被一个爱字牢牢拴住,如溪水遇石,路是远了,却留下了一个个的漩涡。
没有激情的呐喊,没有豪迈的表白,浅唱低吟的字里行间,裹满了浓浓的爱意,好似冰雪天的糖葫芦,看着是冰,到嘴里却是别样的酸甜。只有懂得爱、会爱的人,才会面对满地鸡毛的生活吟诵出如此美丽的文字。
我俩都是普普通通的公务员,过着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可在内心深处,我们同样充满了对真诚的渴望、对人性的思索。
林语堂说,“凡方寸中一种心境,一点佳意,一股牢骚,一把幽情,皆可听其由笔端流露出来”。
人活着,终归还是要有梦想的。树海兄做到了。他把多年的文学梦,以一本集子的方式展现给了我,一步一个脚印地用心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