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茫茫的大水退去的第十天,长工老五和老八才从外面赶回来。老五和老八两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摊开两双空手,异口同声地叹了一气。老五开口,大人,我们各处寻了个遍,没见着三少爷的贵体,虎子妈和彪子妈也不见影……老八垂着头,小声啜泣,双肩一抖一抖的。
家主谢仲文背过身去,缓缓道出一句,罢了,雨水无情!闭了眼,又一次看见运河里的水咆哮着,形成千万匹受惊野马,从堤坝上气势汹汹踏来,撞倒一棵棵树,踢倒一排排房屋,用马尾卷走好些个老人和孩子……
父亲,孩儿愿即刻动身,前往南方寻求筑坝固堤之术!大少爷锵然说道。
家主清瘦的脸上流着两道细泪。他很久才开口,盯着大少爷,脸上一半痛苦一半欣慰,嘶哑道,不急,先等一封书信,估计个把月,要出去也该由我这把老骨头去,现在家里只剩下你了!
大少爷懂父亲的意思,去年二弟为救乡民而殒命水中,今年三弟也……
家主终于等来书信,信来自南方,曾经的一个同僚。信上所言,兄长可于桂月后携劳力至南部采购糯米,去壳熬浆。坝体为灰土加糯米浆,逐层夯筑。夯土以下为毛石垫层,基础为原土打入柏木桩筑成,方能坚不可摧。
仲秋前五天,家主立于祠堂上堂中央,不说话,盯着堂下闹哄哄的青壮年。不怒自威。人们突然安静,望着家主。
家主铿锵道,筑坝固堤,势在必行,需劳力前往南方采购糯米,往返至少需两月。至于采购费用和盘缠,大家大可不必忧虑。望大家竭力参与,永绝水患,保护家园!
人群中冒出一句,黍子不行吗?
家主冷声,粘性差矣!必须糯米!
无人说话。大家跨包袱,挑扁担,排着队离开祠堂。大少爷走在最前头,家主走在最后面。
两月后,大少爷领着青壮年队伍在运河弯道处,用糯米熬粥,加灰土、泥土,混合筑坝,逐层夯筑,整个堤坝直上直下,厚度和高度远超以往。
队伍中有一人发问,糯米浆果真管用?
家主说,这不是儿戏,大家只管用心做事!
筑坝月余,发问者于清晨无人之时偷偷前往堤坝,用脚踹、刀插等法检验堤坝,然堤坝毫发未损,坚不可摧。发问者连连赞叹返家,一时竟忘了一脚趾断骨之痛和刀断之惜。
又是一季暴雨,像泼,像倒。运河之水奔腾如野马,至弯道处,野马上蹿下跳,但终究无法跃上堤坝。乡人平安,田地无碍。
至此,村民将此坝称作谢家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