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茂、高金荣的天塌了。从他们的儿子小猛被偷走的那一天起,他们塌陷的人生再也无法完整。
那一天,是1992年1月31日,农历腊月二十七。
王树茂家住盐山县大边务村,和高金荣结婚后,两人有了一儿一女。这是个令人羡慕的四口之家,儿子叫小猛,长得虎头虎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还有三天就过年了,一家人不断地忙碌着,贴春联、扫院子、蒸馒头……一些孩子在街巷里玩耍,迎着风跑进跑出,这其中就有王树茂的儿子小猛。
天黑了下来,忙碌告一段落,高金荣才发现小猛没进家门。
孩子玩得忘了回家是常事,高金荣并没有着急,扯着嗓子在房前屋后喊了一圈,以为会把小猛喊回家。谁知,夜色深浓,小猛依然不见身影。
两口子找街坊四邻去问,都说没见到。最后问到跟小猛一块玩的孩子,那个孩子一句话给了两人一个霹雳:有个穿绿大衣的男人把小猛抱走了。
小猛被人偷走了。在鞭炮不时炸响、炉灶飘香的腊月二十七。正好是小猛的5周岁生日这一天,小猛没能吃上专门为他蒸的花糕。
尽管全村人出动寻找小猛,尽管派出所、刑警队介入一路调查,但是小猛从此杳无踪迹。
将近30年的时间里,王家人不能过年,不能提过生日这几个字,一到过年就想起这个失踪的心肝。泪流干了,钱花光了,嗓子哭哑了,小猛一直未能找到。
高金荣几度精神崩溃,王树茂含悲寻子,他遭遇过诈骗和欺凌,睡过马路和桥洞,走投无路的时候,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路边。儿啊,小猛啊,你被拐到了哪里?离开了父母的你会不会夜夜哭醒?会不会挨打受骂?
许多问题不能想,一想两口子就要疯魔。白天压抑着,操持劳作,只是每每睡梦中,高金荣都止不住呼喊出声:小猛,小猛……伸手摸摸床边,才惊觉,小猛丢了。
“我梦见小猛哭着找妈妈。”高金荣哭得肝肠寸断,浑身颤抖。
20多年前,技术条件有限,没有监控视频,消息传播渠道也不如现在发达,这都给破案带来了极大困难。一晃20多年过去,失踪的小猛成了王树茂两口子的疤痕,也成了民警心中的疙瘩。
2018年4月,盐山公安局民警找到沧州红心志愿服务协会创始人王红心,讲述了小猛丢失的事,希望她发动志愿者帮忙寻找。
面对着王红心,高金荣哽咽难言,脑子里依然是20多年前定格的画面:“小猛头发黄,皮肤白,大眼睛,后脖子发际处有一个小黑痣。他被抱走的那天,穿绿色裤子,带花棉靴子,他有一个小他一岁的妹妹,两人天天在一块玩……”这些话岂止说了数百遍,说一遍高金荣的心就撕裂一次,“找不到他,我死都闭不上眼。”泪眼对泪眼,王红心的心像被人重重揪了一把,“我也是个母亲,我明白每一个被拐孩子的背后,都有一个痛苦不堪的家庭。”
她和民警重新开始了调查走访。一天,他们得到一个线索,在天津有一个“疑似”小猛的男子。他们数次赶往天津,查档案,找信息,采血样,历尽曲折,DNA比对结果却是“不符合遗传学规律”。
他们走访周边村庄,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的线索,曾被劳教过的杨某进入了民警的视线。杨某有过拐卖妇女的案底。他们从劳教所查找杨某的情况,又通过有关部门寻找杨某落脚的地方,动用多地力量找到杨某,但最后确定“杨某没有作案时间”。
他们听说山东省公安厅刑侦系统有位画像专家,可以给被拐的孩子画出成年后的人像,王红心带着王树茂夫妇又驱车济南,请他帮忙画像,随后又将画像与王树茂夫妇及“寻家的宝贝”进行比对,但依然没有任何结果。
他们又求助中央电视台,希望通过《等着我》寻人,但因线索过少,节目组爱莫能助。
河南汝州有人提供线索,他邻居抱养的儿子跟“宝贝回家”中的小猛很像。王红心又联系汝州公安部门,通过采血样比对,也排除了是小猛的可能。
四年时间里,山一程水一程,上至公安部、省公安厅,下至乡镇派出所,王红心一直在寻找小猛的路上奔波。
在她30多年的志愿服务活动中,她和志愿者们不知帮过多少人,也不知解决过多少天大的难事,但是从没有一件事,让她这样焦灼到百爪挠心寝食不安。出差途中,开会学习时,只要见到同行或妇联的同志,她都要把小猛的情况诉说一番。她还建了“寻找王小猛”微信群,把办案民警、志愿者、刑事技术人员等都拉了进来。
她把能想到的办法都想到了。为了增加找回的几率,她请求有关人员再次采集王树茂的血样,将他的Y数据录入全国打拐DNA数据库里,以增加比对几率。她甚至想到了用最新“颅像重建”技术,寻找小猛……上穷碧落下黄泉,每一个线索都给了他们微渺的光亮,但最后又都沦为一片黑寂。
希望、失望,失望、希望……但从来没有绝望。
“哪怕走遍天涯海角,哪怕大海捞针,我们也会找下去。”
高金荣无数次对着苍天一遍遍呼喊:小猛,你在哪里?小猛啊,你回家吧!现在,这呼喊声里,又加入了许多人,他们是执著的民警,热心的志愿者,好心的陌路人,他们都在一起努力呼喊:小猛,你在哪里?小猛啊,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