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1月20日
第05版:05

诗中自有真性情

——探寻张之洞诗歌中的理想人格

张之洞视察卢汉(京汉)铁路

张之洞手录古代诗话

付红妹

诗歌中的张之洞不等同于现实中的张之洞,或者说,诗歌中的张之洞呈现的是其理想人格,是一种“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人生境界,它超越现实人生,又对现实人生有着激励作用。

作为晚清名臣,张之洞不仅给世人留下了名垂青史的赫赫实绩,也留下了不容忽视的近五百首诗歌。虽然对于张之洞诗歌的艺术成就各方评论或褒或贬,但却一致首肯其诗歌真实地表达了作者的生活世界和个人情志。曾与张之洞共事的文学家陈衍评价其诗:“事事皆节镇故实,亦复是广雅口气,所谓诗中有人在也。”即使对张之洞事功颇有微词的民国学者黄濬也肯定了张诗之“真”:“其实南皮之事功,不如文章,而力希忠宠,故有创而鲜获。然其真性情,可从诗文字句中钩稽得知。”从这些论述可以看到,“诗中有人”、表“真性情”是张之洞诗歌的突出特征。而此诗歌特点的存在,恰是我们的讨论得以成立、展开的前提。正因其“真”,我们才有可能、有必要通过诗歌来体察张之洞的精神追求与向往,我们才有信心立足诗歌来管窥身份多样、思想复杂的张之洞建构了怎样的理想人格,并使所得出的结论有了更高的可靠性。

在诗歌中我们看到了一位忠义仁爱的儒者

张之洞从小受到的是最正统的儒家教育,出生于官宦之家,五岁即入塾求学,受业师皆一时饱学大儒,十几岁即遍览经史子集,时任知府的父亲张瑛也注重在儒学根柢上培养他。儒家注重道德自我完善的人生态度,修齐治平的人生理念深深地植根于他的心底,为他一生的思想打下了基调,这不仅影响和制约了他一生的选择和作为,而且也投射到他诗歌的道德价值取向上,呈现他作为一个儒者对忠义仁爱的追慕。如将“心忧三户”的屈原视为芳兰(《屈大夫祠》);称“灵降佛骨顽驯鳄”的大儒韩愈为“百世雄”(《过华山》);对杜甫更是一唱三叠:赞其“凭仗诗篇垂宇宙,发挥忠爱在江湖(《杜工部祠》)”。诗中这些忧国忧民、忠君爱主的先辈儒家士人,是张之洞为自己树立的楷模。同时,一些同时代的忠烈之士也是张之洞讴歌的对象,如《五忠咏》中投笔从戎、战死沙场的五位亲友;《拜寿伯符翰林富墓》中,八国联军入侵时以身殉国的皇室、也是张之洞弟子的寿富……这些当世儒生在张之洞的诗歌中,以“忠义”二字闪烁着时代的光芒,映现出张之洞心底的旨归。对于仁爱的表达,张之洞在诗歌中更多是通过即人、即事、即景的抒情和议论来完成的。这些诗句具有自我人格描述的性质,是其追求理想人格的自我实践。兄弟之情在张之洞诗中屡屡出现,如,《重九日作》中“晓起开门风叶落,白日忆弟心不乐”。自注“舍弟还南皮,今闻其病”等。那些写于不同时期的诗歌描摹了一幅幅兄友弟恭的画面,凸显出一个疼兄爱弟的张之洞。诗歌中的张之洞对友人亦是满纸挚爱,“我有倾河注海泪,顽山无语送寒流(《焦山观宝竹坡侍郎留带三首》)”等。通过一首首至情至性的诗篇,张之洞希望呈现给众人的是一颗仁心。

扶危定倾的豪杰也成为张之洞的向往

在儒家的话语系统中,豪杰以其阳刚劲健的审美气质,奋勇无畏、富于担当的精神内涵,成为士大夫们追求的人生境界。这一人格向慕涌动在张之洞的诗歌中。《戒坛松歌》托物言志,以松喻人,将古松完全人格化为一位气势雄壮、力挽狂澜、万夫莫敌的大丈夫。如果将这首诗与其他诗作相参看,便知此松可视为张之洞的自我期许。名将陶侃忠顺勤劳、精于吏治,数次平定战乱,为东晋政权的稳定立下赫赫功勋,位列武庙七十二将。张之洞曾数次在诗中与陶侃作比,其心意可知。当朝前辈、位列咸同中兴四大名臣之一,以文臣带兵而战绩辉煌的胡林翼也是张之洞倾心仰慕的对象,亦在诗中一吐心曲:“枢轴安危第一功,上游大定举江东”……这些英雄人物虽处于不同的时空,但他们有着共同点:身任天下的责任与担当,扶危定倾的功业与雄心。这些皆为张之洞“心向往之”的理想人格要素,张之洞在诗歌中的赞美之词,正折射了他对以此为核心的豪杰人格的憧憬。

旷达睿智的名士是张之洞的又一人生理想

何为“名士”?张之洞在《輶轩语》中阐述了自己的理解:“名士者,谓其德行贞绝,道术通明,贤者名士之次。”在这里,他勾勒出了心目中的名士风范,即:道德的完美,心性的圆融旷达,才华的明慧拔群。通观张之洞的诗歌,会看到他正是在以此为名士内涵的前提下,表达他对名士人格的推崇。《江上观鱼》一诗即是张之洞名士情怀的直接抒发:“绿波风定起微皴,矶畔抛罾待巨鳞。网得固欣空亦喜,喜他江上是闲人。”即事抒情,化用苏轼《观棋》中的诗句“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作者不计得失、洒脱旷放的身姿跃然纸上。

张之洞的“苏东坡情结”已是学界共识,落实到诗歌领域,更可看到他对苏东坡的极致尊崇。《三君祠桄榔》以张之洞督粤时为虞翻、韩愈、苏轼所建之祠中的桄榔树为题,由树及人而成,在诗中笔直无横枝、质地坚硬、不倚不惧的桄榔树化为了苏轼等人格的象征。而“恰似颓唐苏玉局,洗将素面斗天资(《武学西园四首》)”之类的诗句,则是张之洞将触目所及的白秋海棠都看作了苏轼清水芙蓉般的品性。通过这些诗作,我们看到,苏东坡令张之洞迷恋的是其旷达高洁的人格魅力、睿智的人生态度以及不世出的才华。可以说,在张之洞的诗里,苏东坡已成为一个符号,凝结着他的名士向往。

张之洞是带着传统儒学的深深烙印进入晚清变局的,天崩地解的社会现实并没有颠覆他业已形成的观念形态和深层的心理结构,只是迫使他寻求将已深入骨髓的传统价值、与生俱来的个人气质与社会现实之间进行整合。各自被赋予特定内涵的儒者、豪杰、名士三者交融的理想人格便是这一整合的结晶,是一名身兼朝廷重臣与文坛领袖二重角色的士大夫。在风云激荡的社会变革面前,将自己植入时代之中而孕育出的独特面貌。端方在为张之洞的诗集《广雅碎金》作序时写道:“文襄功业轩天地,文章照四裔,岂其资诗以传者?顾其为诗,情深而文明,忧深而意达,其忠勤恳挚、正君匡国之思,往往于诗见之。……然世不知公,曷不于公之诗往复玩索之,不足窥公之全,亦庶几得公之万一乎!”诚哉斯言!我们研读张之洞的诗歌,不仅仅是为了理解其诗歌内涵,更是为了走近张之洞,拨开历史的风烟,尝试着去辨析其复杂且日渐模糊的面目。

2022-01-20 ——探寻张之洞诗歌中的理想人格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47083.html 1 诗中自有真性情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