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距运河一公里,这个路程对于我们农村半大孩子来说,真的不算远。有力气的小伙伴换口气,就能跑到河边,大人们说话有些夸张:那么点儿路,一袋烟的工夫,抬腿就到。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地里的野菜也和返青的麦苗一样蓬勃地生长。印象中,运河滩面的庄稼地里、田头地边长满了各种野菜。每天,我们都要挎着篮子、背着粪箕将这些野菜挖回来,剔除如荠菜、酸柳、小贼蒜等能食用的,余下的就用菜刀切碎,在猪食盆里放些麸皮、米糠和玉米粉加水一搅拌,成为猪们的美味佳肴。
挖野菜是每日必须完成的活计,否则,空着篮子回家总是要招来“懒种”之类的谩骂,脾气大的家长可能还要对孩子拳打脚踢。偷懒的家伙为躲避挨揍,往往挨到天黑很晚才悄无声息钻进家门。
一年四季,春天的运河景致最有看头,两岸桃红柳绿,莺歌燕舞。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水鸟贴着水面,由远及近,一会扑打着双翅,一会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到水里。水面升腾起一层薄薄的白雾,似隐似现。水运的船只和拖队不时地经过,拉运的黄沙或煤炭把船帮压得很低很低,让我们站在岸边看景的小伙伴不禁为之惊叹,常常手心里捏着一把汗。船员们显得很悠闲,从船头走到船尾,有事没事从河里拎上两桶水冲刷着甲板,然后,用拖把随意地拖一下。
逮鱼人摆着小筏子这一头那一脑像极了箭头,小筏子上面有几个通身黑得没有一丁点杂毛的鱼鹰。鱼鹰的灵性只有在水里才表现得淋漓尽致,只要逮鱼人喊出“唠唠唠”的号令,竹竿啪地一声在水面使劲地砸几下,鱼鹰们便像下饺子一般,吐噜吐噜钻进水里,一两个猛子下去,再上来时,脖子和嘴巴撑得鼓鼓的。也有用丝网逮鱼的,大多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网眼的大小决定逮鱼的轻重,网住的多是草鱼。用丝网逮鱼须有耐心,毛躁脾气不适合也干不来这个行当。
夏天的运河成了孩子们的世界。我是很小在村边小河学会了狗刨,稍大点就和孩子们到运河里游泳。先是在河边游,游着游着胆子就大了,游的距离离岸边也越来越远。不知不觉中,游泳的姿势也多了起来,什么狗刨、蛙泳、仰泳都能来上几下,不管姿势标不标准、好看不好看也没人计较和笑话。
普生哥游得最好、胆子最大,在众多玩伴中威望最高,起码我是这样看。他曾有着手托衣物踩水一百多米打来回还脸不红心不跳且衣物没有打湿的纪录。其实,水性好坏往往决定你在同伴中的地位和威望。记得曾经有一次,普生哥刚脱掉衣物一下水,便一个猛子钻进水里且很久不见了踪影。正当吓傻了的同伴们以为他再也上不来、准备跑回家告诉大人时,才惊喜地发现他在很远的地方扮着鬼脸,哈哈大笑。
那些年的夏天,我和我的小伙伴一个个像泥鳅一样整天无忧无虑在大运河里钻来钻去。打水仗,比赛看谁游得远、花样多,扎猛子呆在水下时间长。多数孩子练就了一身好水性,经得起摔打,很少听说有溺水事件发生。
秋日的运河有着独到的魅力,两岸五彩缤纷,空气中弥漫着成熟的果香。在黄金铺地、老少弯腰的时节,半大孩子照样有着大作用。生产队长会安排学校的老师带着我们去运河边大田里拉拾未收干净的庄稼。劳动间隙,老师不光带我们去河边看船,还给我们讲故事,关于运河方面的,还有天上地下、古往今来、鬼鬼神神、真真假假的,一个个故事冲淡了我们劳动的艰辛,让我们享受着年少童真的无穷乐趣。
冬天的运河两岸银装素裹,三九四九时节,封凌的河道上没有了过往的船只。孩子们在冰面上尽情玩着各类游戏,推铁环,砍老瓦,抽陀螺,更有几个小伙伴将厚厚的冰块砸掉,用圆网去逮鱼。运气好的话,也真能捉上几条像样的鲤鱼。也有不小心掉进水里的,虽然没有危险,但绝不敢大模大样回家,只好躲到僻静处,找来大堆柴草,架起火来将湿透的衣裤烤干。
时光如梭,岁月荏苒。不知不觉中,我们长大了。南水北调工程的实施,使得古老的运河变宽了,水变清了。也不知何时,家乡的渡口不见了,运河岸边几间供摆渡人和南来北往的村民歇脚房屋也没有了踪影。
孩子们也被家长看管得很严,很少再有到运河里洗澡游泳和玩游戏的了。过去,放养的农村孩子很少让家长担心,家长无需过问孩子到底去了哪里,干些什么。时下,农村的孩子像温室里的花朵,经受不了风霜雪雨。生长在信息发达的社会,他们有网络,有QQ,有微信,也许这些孩子是幸福的。但终究,他们少了乡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