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芦苇花,犹如带领爱丽丝再次步入仙境的小白兔,带领我进入了“城市桃花源”。
汽车拥堵在运河大桥上,看不到边际。车窗玻璃把午后的阳光折射到桥下运河畔一朵芦苇花上。芦苇花无论如何摇曳,也逃脱不掉那束光。光与芦苇花组成了一只活泼的兔子。
如同兔子钻进了洞里,几棵大树遮挡住芦苇花。运河湾里,波光鳞鳞,苇花跳动。寻花而去,草木葱茏,两只白鹭悠然飞起,落在更远处的一片水草里。回望桥上拥堵的汽车,好像墙头上的一排排麻雀,叽叽喳喳。
大运河来到南川与菜市口,随手在大地上画下一幅不规则的“河图洛书”。这样一来,平原上难以感觉到的空间,层层叠叠呈现出来。
进出南川。不一样的通道,有不一样的空间。从解放桥起笔,往南写“人”,撇为运河东岸,捺便是飘满迷宫味道的南川老街。说是街,总让人想到北京的胡同,两旁到处有小巷。拐进一弯小巷,又有一弯,像运河的弯一样多。拐角处,斑驳的门凸显着那对石狮门墩的生猛。小巷静寂,好像有《狮子王》主题曲从斑驳的门缝挤出,丝丝缕缕,断断续续,提耳去听,门缝迅速放大,走出来一个穿白帆布鞋的时尚女子,戴着耳机。门缝对上后,一个现代的空间,顿时消失在古老的小巷。
世界的每个地方都有独到之处,比如南川楼下的运河水,避暑山庄的莲花。南川楼下水的独特,酿造出来的沧酒也独特。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滦阳续录》写到:沧酒取水,必于南川楼下。沧酒怕冷又怕热,怕湿又怕干,环境稍微变化,酒味就变了。无论肩运、车运、舟运,摇动即味变,须静放半月,才能恢复原味。还有《滦阳续录》中,避暑山庄的莲花,比长城内晚开晚谢一个多月。
更为独特的,作为沧州人的纪晓岚,《滦阳消夏录》与《滦阳续录》却在承德避暑山庄完成。并且纪晓岚两次人生大转折都在承德避暑山庄。33岁时,吏部尚书汪由敦推荐纪晓岚参与纂修《热河志》,乾隆皇帝巡幸木兰,汪由敦奏请纪晓岚扈从。纪晓岚因其姻亲两淮盐运使卢见曾盐务案泄密事获罪,革职逮问,充军乌鲁木齐。三年后,被召还,迎驾承德,恢复侍读学士职,不久受命主掌《四库全书》,任总纂官。避暑山庄文津阁内收藏了一部《四库全书》。对纪晓岚来说,避暑山庄成就了他一生的辉煌。
热河与运河就这样连在一起,一条是世界上最短的河,一条是世界上最长的人工河。我不是一次地在这两条河畔行走,留恋,徘徊。
热河是避暑山庄湖泊的主源。严冬季节,热气蒸腾,有云蒸霞蔚之状;夏季清澈晶莹,冷砭肌骨。热河以热河泉为源头,流经澄湖、如意湖、上湖、下湖,自银湖五孔闸流出,沿长堤汇入武烈河。以世界上最短的河,列入《大英百科全书》。
热河畔也一定有芦苇花吧?只是水中那朵更为美艳的莲花,把人的目光都吸走了。
顺着“人”的一撇,沿运河行走,在朗吟楼,回首东望,两排古树弯成一架巨大的箜篌。树遮挡住了空间,同时又打开了无数的空间。隔大运河遥望清风楼塔尖,像在张家界透过两山缝隙,寻找另一个山尖上的“石猴出世”。
古人用智慧,在弯曲成耳朵形状的运河上,用南川楼、朗吟楼与水月寺画出一条直线。河弯为耳轮,南川为耳骨,朗吟楼为耳膜,水月寺为耳垂,与旧城的铁狮子遥相呼应。闭上眼睛,耳朵就会看到无限的风景。南川楼有国际酒店功能,川是开放的,听闻四面来风;朗吟,运河水声如日夜不息的吟诵;而在水月寺,则适合静下心来,谛听天地万物之声。
诗用来激活语言,而不是固化语言。语言固化了,时代便停滞了,腐朽了。曾经的南川楼,是一座楼,一座筑在南川的楼。更是一首诗,一首激活南川的诗。当南川楼僵化成一个村庄的名字时,一首叫“大运河文化带”的新诗开篇了。南川楼,无论是村庄还是楼,已在新诗里机敏起来。
如果说,大运河与避暑山庄是两部壮丽史诗,那么,承德棒槌山、半壁山与沧州名人植物园,就是一组短诗。远远地打量棒槌山,如同远远地打量铁狮子,在天地之间,看不出大,也看不出小,正合比例。走近了,壮观有张力,抚摸它们,质地那样坚实,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动。仰望它们,飘过的云朵犹如它们俯瞰城市时的思绪。眼神与云朵,犹如人与城市心灵的对话,耳朵贴上它们,似乎听到它们体内的潮汐。沧州名人植物园,其湖泊是在一条河的基础上扩建而成,湖中小岛上那几棵树,见证曾经的河岸。园内茂密的竹林,似一台心灵杂音过滤器,人被吞入变渺小的同时,静下来的心庞大起来,与天地合为一体。
与富有节奏的诗歌不同,位于沧县旧州的铁狮子与旧城遗址公园,是一篇文化散文,展示着沧州的思想与史实。而位于市区的狮城公园,适宜晨跑,在一片绿色森林里砖红色塑胶跑道上,跑上一两圈儿,微汗中,到达一年四季。
关于书,小的概念,是人用文字写成的,用来发现与解开人类之谜,大自然之谜,人与大自然之谜。大的概念,是大自然和人类在大地上创造的。就像大运河里能酝酒的水与热河里迟开的莲花。发现它们,只需一朵芦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