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云南一位小伙子拍摄的抖音神曲“我是云南的”爆红网络,引起各地网友争相模仿,大秀家乡方言。其中,也有很多我们最熟悉亲切的沧州话:“我是河北的,河北沧州的,沧州话是这样说:东西叫作营生儿,晚上叫作后轰,埋怨叫作且给,干什么叫作揍吗!”
而在这之前,许多热爱沧州文化的沧州人也在收集、整理、探究沧州“老俗话”。有的已在线上推出专题探讨百余期,从语言、文化、民俗的角度,记录乡音,回味乡音,传播乡音。
方言抖音成爆款
刷刷抖音就会发现,许多沧州“老俗话”已成爆款。
名叫“多哥”的小伙子,为了拍这个方言抖音,专门来到沧州地标铁狮子前,沧州方言也是用心选过的:“铁狮子读作铁丝砸,地上叫作就地……”
时尚女孩儿“彩妹”的方言抖音,则有点儿表演艺术范儿。视频中,她变身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姑娘,骑一辆老式二八车,在村边公路上边表演边说方言,沧州“老俗话”更接地气。
“甜帅星球”是个5岁的小朋友,他是黄骅人,推介的当然是黄骅话。小家伙儿奶声奶气的方言腔,十分可爱。有人为他说过的方言点赞:“真是耐人!”
她的妈妈告诉记者,前段时间抖音有一个各地方言上分挑战,她经常刷抖音,就想,沧州方言也非常有特色,于是让儿子录了方言抖音。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现在的孩子大多数都说普通话,会方言的孩子越来越少了。也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孩子别忘了方言。
在抖音上,几乎可以看到沧州各地方言的视频,是爆款,也是一场沧州方言的大荟萃。
“根文化”乡愁满含乡音
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沧州区域文化研究所负责人孙建说,这应该和抖音的推送有关。不仅沧州方言,现在各地方言的抖音视频都很热,且都以统一的形式推送,人们制作方言版抖音,一是感到好玩儿,二是为了蹭热度。无论哪种,都起到了传播方言的效果。
孙建是个“老沧州”,对地方语言和文化研究有浓厚兴趣,出版过《沧州枣话》《沧州俗话》《沧州物语》等著作。他说,“老俗话”是一种“根文化”,承载着地方民众生活状态,生动记录着民间原创,还蕴含着哲理与智慧,是一笔宝贵财富。普通话普及后,一些地方土语、俗话成了“稀缺资源”,很多年轻人已不再熟悉和使用,但乡音乡愁让不少人对这些“稀缺资源”饶有兴趣。
今年初,孙建在微信公众号上每天发布一篇沧州“老俗话”的文章,从字形到字义均作出说明,还配上相应的音频解说,引来很多人围观、讨论。如今,他成立沧州“老俗话”群,尽可能把沧州“老俗话”收集完整。
“公众号有个沧雅小古文专栏,专门推送记录沧州故事的小古文。开始我们把‘老俗话’放到‘小古文’后面,推了20多期,人们反映,因为放在文后,关注的人不多。我们想,干脆,雅俗并存,一半沧雅,一半乡愁,从1月16日开始,另辟专栏,就叫沧州老俗话。”孙建说,截至昨天,沧州老俗话已推出123期,前后相加,共计140多期。
这些“老俗话”,你知道多少?“于理外”“于了外”,指不遵守规矩;“打尖”,指在旅途或劳动中,休息会儿,吃点儿东西;“拾了一个客气”,指有惊无险、遇难成祥;“黧鸡”“黧黧鸡鸡”,形容眼神儿游离不定的样子;“扎筏子”,指拿人撒气;“打破碎”,指一件事本来应该能办成,结果经人说了一些败坏的话,最终没成;“赏晕”,指饮食滋味可口顺意,吃完之后,非常舒服;“飒利”,赞美女性语,指动作干净利落、说话办事爽朗干脆、穿着打扮清爽整洁;“艮(gěn)棒儿”,指说话办事儿,过于粗率直接,不婉转,不圆滑,甚至有点儿不近人情,也指瓜果发硬,不脆,也不软,不好吃;“斤斤”,指经济人,主要是指牲口市上的中间人……
客居邯郸的“老沧州”宋俊明,很喜欢这个栏目。老人90多岁,每次点开文章,总会先听音频。浓浓的乡音传来,引发老人良多感慨。乡音牵动的,是走多远也割舍不掉的乡愁。
方言也是文化载体
每天晚上,孙建把要发布的沧州“老俗话”定下来,第二天一早发到群里,和大家一起讨论。傍晚时,他再汇总、整理讨论内容,发布在微信公众号上。孙建说,这叫“早晨抛砖,晚上收玉”。
很多人参与进来在群里“抛砖”。“这个音儿我知道,但不知道怎么写”“我知道怎么写,但不知道怎么解释……”群里有博士、语言学者、文化研究者等,大家讨论热烈,最后总能把问题搞清楚。
“每个确定下来的‘老俗话’,都会写明首倡者,加上一段解释文字,凡与之相关的故事、哲理都编辑进去,再罗列讨论内容,短的几百字,长的两三千字。”孙建说。
曾经被认为“土得很”的沧州话,一经讨论、考证,其背后所蕴含的文化信息非常丰富,堪称一门学问。
孙建以沧州方言“礓石子”为例,讲了他们在群里讨论的过程。
首先发起讨论的,是沧州市图书馆特藏部主任吴树强。他说,沧州管台阶叫“jiāng-cā-zi”,到底是什么字?请大家斟酌一下。吴树强的提议引发了人们的兴趣,大家畅所欲言。任丘市政协副主席、多年从事考古研究的郑志利提出,古建筑学上称“礓石踏跺”。古建筑的踏跺,可分垂带踏跺、如意踏跺、礓石踏跺等。最终形成共识:礓石子,一种用碎石子铺成的斜坡,比碎石子更精致的是用砖或石头斜砌而成、有防滑层纹的台阶,沧州人泛指各种台阶。
文化学者刘桂茂看完这期的“老俗话”后,在朋友圈留言:“赞!郑志利先生之讲解尤需大赞。沧州土话中有太多的学问,要挖掘之,增强我们的文化自信。”
土语是文化的活化石之一
方言土语的价值何在?孙建讲了他的一件亲身经历。
多年前的一个秋天,他回老家收秋。和邻居一起剥玉米时,他让邻居小女孩儿坐在板凳上。邻居一家刚从献县搬来,小女孩儿只有五六岁,一脸懵懂,不知“板凳”是何物。他指了指旁边放着的板凳,小女孩儿恍然大悟地说:“床儿呀!”
孙建一下子来了兴趣。他知道,汉代,床是一切坐具的简称。2000年前汉朝的语言,竟然还存在于小女孩儿的口中!
“地方土语是文化的活化石之一。通过它们,你不用穿越到2000年前,就能感受到鲜活生动的古汉语。”孙建说,在汇总整理“老俗话”的过程中,他深深感受到这一点。
比如睪(zé),沧州话里读(zēi),暗中观察、盯梢的意思。比如:“这小子,我睪他好几天啦!成天在这块儿转悠!也不知干吗的?”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睪,司视也。令吏将目捕罪人也。”清人段玉裁的解释是,“睪”就是官府的眼线暗中对犯罪嫌疑人盯梢儿。这个“睪”,居然是沧州大地上,自秦汉以来就流传的古字。因为普通话很难将其替代,所以才“固执”地保留下来。
再比如擣,沧州话里读“chóu”,洗衣服的意思。现在很多沧州人在生活中还保持着这个说法。字典查不到这个字的这个音。他们自信地说,先有音,后有字,字典是滞后的,活态的语言才是生动的、天生的。
给俗字俗语找到本字,如同给失家的人找到父母,土音古义中,语俚情远。
反映运河味道和沧州性格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老俗话”里沉浸着大运河两岸百姓的生活味道和性格。
与大运河相关的“老俗话”有不少。比如,文化学者刘桂茂首倡的“鲫鲤鳜鲢”,形象生动,含义颇多,或形容鱼儿活蹦乱跳,或形容牲口不驯服,或形容某些人做事不太安生。这些都是大运河留给沧州方言的独特印记。
为“老俗话”配音的潘坤,是沧州广播电台主持人。每一期,她或单独配音,或邀请父亲、姥姥参加。她的沧州话已经很地道了,但她父亲潘福全的口音,那醇厚的韵味,自然质朴、雄浑刚健,一听就是热情爽朗的沧州汉子性格。
潘福全在运河边的一座百年老宅里出生、长大,在这里结婚、生子,一辈子没离开过沧州。
绝大多数“老沧州”的先祖,并非本地人。几百年前,他们移民这个运河边的城市,在此繁衍生息。南腔北调加上水土风情,才造就了今天的沧州方言。几百年来,大运河生生不息,南来北往的商旅行人在此停歇。他们上岸、住宿、打尖、商贸,都离不开语言的交流。运河文化的融合性,也造成了沧州方言的融合性,山东及江南各省的方言,都能在沧州方言中找到影子。它还影响了天津方言。如今,天津话里有很多沧州方言的特色。
方言里蕴藏着独特的文化智慧。孙建说,今后还想整理更有意思的沧州歇后语、顺口溜,在保护传承方言文化方面,多做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