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7月15日
第06版:06

那些文字墙

吴相艳

房子装修,别的都不讲究,唯一挑剔的是,至少一面墙要是书柜,住进去心里才觉得踏实。倒不是多么嗜读不倦,大概源于读“文字墙”的执念。

小时候尽管没有多少书可读,但家里的报纸墙,却是奢侈的存在,让我们真正生活在“文字屋”里。

临近年关,最快乐的一件事就是跟妈妈去找亲戚朋友要报纸。墙上、屋顶上的报纸经过一年的时光发酵,已经发黄发旧,丝毫引不起我们的兴趣。新年来临,墙们需要新的衣裳,让整个家看起来更亮堂,也让我们有新的文字可读。于是,买报纸糊墙,便是年前的一项重大工程。

每间屋子四面墙和屋顶是一定要贴满的。此后一整年,在零零碎碎的时光里,尤其下雨、下雪天,或者早晨、晚上,就是我们姐妹读字、找字的快乐时光。最惬意的莫过于窗外雪花纷飞,屋内炭火通红,烤熟的红薯、土豆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姐妹们围坐一处,一人先念一行字,或者几个字,另外的人就满墙满屋顶地找;实在找不到的,“出字人”再缩小范围,具体到某个位置,或者某行字下。先找到的,兴奋异常,大声念出,获得“出字权”,再找尽犄角旮旯念字,让别人费劲眼力去找。这样的游戏,我们乐此不疲,一年下来,犄角旮旯的字多数能“指哪读哪”,不费吹灰之力。窗外白雪如银,一年辛苦,新年赶着雪花的脚步来了,我们准备了新衣服,也着急给墙面和屋顶换新装了。

说来真是有趣,用报纸糊墙是老家的一个习俗。不止我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如此,日子过得再紧巴,也舍得摸出不多的小钱买几斤报纸把屋子装饰一新。那些被看过的报纸想也想不到,它们被文化人读完看完后,在农村竟然还有这样的装修功能;更令办报人想不到的是,那些早已经失去了墨香的或大或小的铅字,会在无数漫长的时光里,在几间小小的房屋里,给成长的心带来找字、读字的快乐。

姐妹中我最小,有时候找字找得辛苦,尤其高处,姐姐干脆就把我抱起来,用手指着那些字说:“不就在那吗?念出来!”更多时候是满炕上走,仰得脖子疼,也要找到屋顶上的字。

其实,那时我们仅仅是读字,与读书的概念相去甚远。所读大多是一些新闻,尤其新闻大大的标题,是第一轮被找到的。而这对知识的启蒙,对心灵的濡染,其启蒙意义岂是几斤报纸钱所能衡量的?对文字的热爱,也许就产生于那些不经意的找寻间。

真正把读墙当读书来看的,是墙上那些连环画。连环画可比报纸要贵得多,是万万舍不得满墙贴的,只在显眼、大面积的位置张贴。每一张连环画就是一个完整的经典故事,图文并茂,栩栩如生。往往是画刚贴上墙,就被我们看完了,此后百看不厌,能把故事背下来,且因图画生动,激发出无限想象。北墙上那幅《官渡之战》至今印象深刻。对曹操、袁绍这些名字的认知,不是来自读书,而是来自读画,也算是与读书的机缘。

当初母亲要报要画,弄这些文字墙的时候,初衷只是因为新年要有新气象,给日子带来一些亮堂,殊不知,恰恰是这些文字墙,给孩子们带来了不一样的世界,让幼小的心里“亮堂”起来,让目光顺着文字,投向远方。

在《格林童话》里,格林兄弟写了一个汉森和格雷特兄妹在森林里遇见糖果屋,并勇敢战胜魔女,回到爸爸身边的故事。美丽神奇的糖果屋引起了全世界多少孩子的遐想不得而知,在那个没有糖果的年代,感谢母亲给我们营造的文字屋,在那些漫长单调的成长岁月里,成为我们读书识字的一扇窗口。

今日看着富丽堂皇的装修,各式各样的壁纸墙面,总是怀念那些文字墙,怀念那些被文字浸润的岁月。

2022-07-15 吴相艳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63726.html 1 那些文字墙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