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8月26日
第05版:05

生命歌哭二十年

史丽娜 杨金丽 齐斐斐 摄影 魏志广

抚摸张华塑像,文革和大家常常想起张华绿色家园创建时的情景。

文革、张佩峰整理遗体捐献公证书,就好像和老朋友们打招呼。他俩都做了遗体捐献的公证。

墩布厂里闷热如蒸笼,残疾朋友们劳动时却自有他们的快乐。

8月25日,文革照常早起,照常拄拐出门,照常坐上张佩峰的残摩,到墩布厂上班,只是话有些少。前一天深夜,她犯了心绞痛,少说话,是为了少耗些气力——墩布厂里,家园的不少事还在等着她。

任丘华北油田家园墩布厂。推开门的刹那,文革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一棵“墩布树”,旁边是用墩布摆出的“20”字样。大家大声地又有些参差不齐地说:“张华绿色家园20岁了!”

文革的眼泪下来了。她想象得出,为了这份惊喜,大家费了多少心思,下了多少功夫。

泪光中,她仿佛看见了20年前的自己,20年前的家园,20年前的朋友们……20年的生命长歌,20年的悲喜相随,一切一切,回闪,再回闪。

文革曾经有两个家,一个住肉体,一个居灵魂。

45岁那年,在张华绿色家园,她将肉体与灵魂合二为一。

这一年,曾任中国第一支女子试油队队长的张华,因尿毒症和肝癌走完了46岁的人生。临终前,她把一手创建的张华绿色家园,交给了文革。

一个特殊成员组成的特殊群体,一副健全人挑着也够重的担子,就这样落到了拄着双拐的文革肩上。

一个“落”字,何其简单,像在说天空落下的一滴水,落在沙漠便消失,落在大海便回家。但对文革这样一个普通的油田女工来说,这副担子太重了。

文革自幼患小儿麻痹,靠双拐行走。丈夫得了脉管炎,孩子上大学需要钱,她因此成了一名“买断”的下岗工人。张华走了,光环没有了,家园冷清得说话都有回音。那些残障人蜷缩在角落里观望、等待。大家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家园,是他们自强、自救的方式,更是维系精神生命的稻草。张华的叮嘱犹在耳边,张华的目光渴望到滴出泪水。

夜深了,月光从窗口悄悄地探进头来,那么轻、那么柔,像床前照片中张华的眼神。望着张华,文革的泪水不知不觉流进嘴里,又苦又涩,她使劲咽了几下。天亮时,她猛地擦一把眼泪,对自己说:没有退路了,家园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文革开始实施她的第一个计划:举办残疾人联谊会,为残疾人找到家、找到爱情、友情和依靠,为他们打开一扇照进阳光的门。

早晨,家园副会长王泉用残摩接上文革。那是2004年的春夏之交。两副拐,两颗火热的心,带上一份上世纪80年代任丘残疾人通讯录,跟太阳一起上路。他们按照地址一个村一个村地问,一户一户地找。有的已经去世,有的不愿见人。一天下来,身子像散了架。天黑回到家,匆匆扒拉几口饭,王泉又带上妻子去拉活儿,赚第二天的油钱。多赚几元钱,就能多跑几个村,多找到一些残疾人。村里残疾人的生活现状,令人心酸又心疼。亲人的嫌弃,家庭的漠视,身心受过的伤害,让他们自我隔离在人群之外,费尽周折才能见到他们,一次次地登门,才能得到他们的信任。

去麻家坞的前一天夜里,一场大雨让村路泥泞不堪。王泉和文革的残摩陷在六七米宽的深沟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个人的心也像陷在了泥潭中……

从鄚州回来,三伏天的中午,知了烦躁地在树上喊热。王泉的残摩也开始罢工,他们带的饮用水全部给了发动机,仍然没激起发动机的动力。走走停停,半小时的路,他们跑了两个多小时。

9月19日,张华绿色家园第一届残疾人联谊会如期举行。原以为最多不过七八十人,结果来了136人……

这次联谊会,让残疾人找到了互相取暖的地方,也让爱情照进了家园。河间的残疾三兄弟流着泪说:“终于找到了家。”因联谊会结缘的一对新人,在第二年女儿降生时,为她起名“家园”。

文革找到了自信,也更忙了。她带领残疾人献血,在遗体捐献公证书上签字,完成张华的遗愿——去监狱演讲……为了家园的生存,她去北京、石家庄、保定。累了,坐在路边喘口气;饿了,随便买点包子填肚子。晚上舍不得住旅店,就在候车室的长椅上,抱着拐杖透过窗口数天上的星星。

烟味、汗味、咳嗽、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无法让人平静的浑浊之夜。文革的梦中没有这样的经历,夜无语,她沉默。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那些期盼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她念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张华、李先碧、王泉……他们似乎在说:“要坚持!”

永不凋谢的花有吗?没有。任何花都有开有谢,那是生命的循环,人的生命也一样。但人的生命之花可以开得更绚丽多姿。

文革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用她自己的话说,她的生命是从45岁开始的。既然花开已晚,就用45年蓄积的能量义无反顾地去做根的事、叶的事。她向命运宣战:健康人能做到的,我们一样可以!

2006年5月,文革带领家园人又创造了一个奇迹:全国首支残疾人群体登上泰山。文革、王泉、李安生等张华绿色家园的7名残疾人驾驶着3辆简陋的残摩,历时5天,行程近千公里,来到泰山脚下。仰望南天门都曾是一种奢望,如今他们要从这里徒步攀登玉皇顶。这不只需要决心、毅力和耐力,更需要对生活的感恩。体重一百多公斤的王泉,平时上二楼都要歇几次,用双拐登泰山听起来像天方夜谭里的童话故事,他要把童话变成现实。李安生的假肢与肉接触的部分不断有血流出来,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健康人40分钟走完的路,他们要用5个多小时。

泰山,定是神异的生命体。他们来了,泰山听到了他们咚咚的心跳和拐杖落地的铿锵声。他们只是想向世人证明,自己也可以成为泰山的一株草、一朵花、一块石、一棵摩天接地的大树,可以在一览众山小的浩荡中被人瞩目和仰视。

“给生活一个支点,还生命一个精彩。”这是文革的理念,也是家园的坚守。2007年12月,为了给贫困残疾人提供就业机会,文革借款46万元创办了墩布厂。

2007年的冬天格外寒冷。11月22日,北方的早晨还窝在梦香中不愿醒来。文革、王泉、李安生已走在寻找墩布纱原材料的路上。大雾铺天盖地,两旁的树木影影绰绰。他们笑了——老天又来考验他们了,是拖延时间让厂家凑原材料吧?或者是怕他们撑不起这个刚起步的小厂。筹建一个厂子,对健康人来说,跑办各种手续、审批、设备、原材料、销路、送货等,都是非常繁琐的事,何况这群残疾人!文革用双拐不知爬了多少层楼,走了多少里路,求了多少人,找了多少关系。她尝到了闭门羹的味道。苦的。她淡定地把苦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像她咽下泪水一样。不是说人生百味吗?她不拒绝任何一种味道的造访。

为了降低成本,他们直接从供货商那进货。任丘距高阳县城30多公里。王泉说:“文姐,放心吧,9点以前一定赶到。”王泉曾引以自豪的残摩,在大马路上一踩油门能跑七八十迈,此刻,在通往厂家的乡间小路上,看着身边一辆辆轿车绝尘而去,却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奔”。

连续十几天扎在厂子里,文革的腰肌劳损病犯了,坐下起不来,起来坐不下,每晚回到家,她不是先奔饭碗,而是奔床板。真想关掉手机,钻进被窝一觉睡到自然醒。可是,明天,家园4位选手要参加华北油田的象棋比赛。他们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比赛,她有好多话要嘱咐,关于安全、关于时间、关于整场比赛注意的细节。他们在等她。

为了考察墩布市场,他们跑遍了周边县市村庄。去宁晋的路上,王泉的残摩发生故障,靠过路的车灯照明,摸黑走了几十公里,用了11个小时,3个人瞪大眼睛盯着前方,谁也不敢闭眼休息一会儿。去荣成,回来时车前叉突然断了,文革被甩到几米远的桥上,差点掉进白洋淀淹死。王泉的残摩,也为家园立下了汗马功劳。保险盒烧过、火花塞堵过、车厢的水管漏过、被拉石头的车撞过……

他们仍乐观地制作出绝无仅有的“新年墩布树”。

对文革来说,过去就像一座记忆的闸门,打开它,一眼便能认出被时间定格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曾经的深情对望和泪水横流的拥抱。

她和家园用“阳光工程”“爱心基金”帮助了很多贫困学生、孤儿、老人、残疾人,当然,这里有她的退休金。文革说起资助的孩子们,声音愈发温柔,目光更加慈祥。家园的助学,是从1995年3月张华资助保定涞源金家井小学7岁女童王志华开始的。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如今,王志华已是幼儿师范的一名老师。

看看助学部长王砚菊汇总的助学名单吧:2017年至2018年,7名受助学生考上大学,徐小旭以654分的成绩被中山大学录取;2019年至2020年,9名受助学生考上大学,袁紫阳以651分的成绩被北京师范大学录取;2021年至2022年,20名受助学生考上大学,王栀屹以608分的成绩被空军大学录取。截至2022年7月,张华绿色家园助学部先后资助230名贫困学生,36人考上大学,2人考上研究生。

谁敢说残缺的身体不能栖息伟大的灵魂?文革和家园人用不完整的身体向世人展示了完整的生命价值和意义。灵魂无形,却能撑起超越人格的高度;爱心无价,能在寒冬感受“妈妈”的温暖。

那个患强直性脊柱炎的辽宁男孩“断翅飞马”,脖子僵硬、全身无力、张嘴都困难。心存高远的他的确人如其名。是文革拄着双拐赶到天津与他见面,喂饭、脱穿衣服、逛街、拍照……他小声问:“我可以喊你妈妈吗?”文革笑了:“我当然愿意有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是文革的鼓励,让这匹断翅的“飞马”再次腾飞。如今,他定居天津,有了自己温馨的小家。

文革自豪的是,全国各地都有她的“儿女”:沧州残疾女孩静静、肌无力的王硕、孤儿小姐妹、宁德脑瘫女孩,还有水晶、清风、杨紫……他们都和文革有着血浓于水的感情,他们都叫文革:妈妈。

大学生志愿者大鹏也是其中之一。毕业前,他给文革发来邮件:妈妈,我不混出个样子,不来见您。5年后,文革收到了他邮来的1万元钱。他告诉文革:“妈妈,这是我赚到的第一份工资,一半给您,一半给家园。”文革流着泪说:“我的大鹏出息了,我的大鹏出息了。”大鹏现在定居上海,是一家大公司的领导,也是家园助学活动的成员。

在文革看来,生命的意义,就是要迎风踏浪走一程,哪怕拄杖前行,也要留下拐杖敲击地面时与众不同的哒哒声。她喜欢汗水和着泪水的脸上,闪着光、溢着笑,灿烂笃定。这会让她在梦中笑出声来。

有一个词叫精神生态,说的是精神内部与外部环境的和谐共生,是一种很难达到的境界。文革他们不懂这个时尚词,却从行动中滋生出了这个词的真意,绘就了家园朴素和坚强的底色。

文革说,到今年她完成了两个20年的心愿:家园走过20年;做公益20年。这两个20年,是她和家园献给党的二十大礼物。20年,像一张心电图的图表,起起伏伏。有太多人走进文革的生命,为家园伸出援助之手。也有太多的人来过,又消失。文革说,她和家园需要感谢的人太多了……

鲁友章,公益助残16年的老党员。2004年,儿子患癌不幸辞世。在一年多的悲伤后,他应招做了全国第一家残疾人图书室管理员——张华绿色家园爱心图书室定向志愿者。此后,像一个财务大臣,他无偿管理家园的收入、支出,精打细算每一项开支,带领智障孩子们在墩布厂后面开辟小菜园,自给自足。那些豆角、茄子、西红柿,还有熟透的桃子端上餐桌时,没有人知道,这位76岁的老人每天要骑45分钟的自行车,数够110根电线杆,才能到达家园。

助学部长王砚菊,工作单位远在内蒙古自治区,她把助学活动从华北大地延续到草原腹地;助老部长关小曼,带领义工队伍一次次走进留守老人家中,从晚年陪伴到临终关怀,送去人间真情。

爱的接力棒,从张华传到文革手上。20年,文革说,为了家园,她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一辈子的泪都流干了,一辈子的汗都流完了。遇到不能解决的事,回家大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继续上路。

母亲小脑萎缩,不认得她,她顾不上。父亲患癌症离不开人,她还要带队去参加比赛。就连父亲都说她是疯子。很多人问她究竟图什么?文革说,王泉曾说过一句话:人生最大的财富不是金钱,不是名利,而是能够和别人共担一段痛苦、共享一份幸福。

是啊!生命可以低入尘埃,也可以仰天怒放。

对文革和家园人来说,他们多年所行,是净化心灵之举,可以让灵魂有家可依。他们在乎的是奉献、利他、是要人幸福、是那些失而复得的笑容。相反,他们看得最淡的,是生死。

在家园会议室西南角的桌子上,平铺着一些遗体捐献公证书。张华、李先碧、王泉等7人已捐献完成,文革、张佩峰等28人已办完公证手续。在他们创造的很多“第一”中,残疾人捐献遗体是最让人肃然起敬的一项。

家园第一个提出遗体捐献申请的,是张华;第一个完成捐献的,是李先碧。一个自带光环,一个普普通通。56年如草芥般生活的李先碧,在生命最后一刻绽放的光芒,文革至今难忘——她把自己捐了,也把活着的人的灵魂唤醒了。

文革说,她特别喜欢和她一样拄双拐的郭怀义在做遗体捐献公证时说的那句话,那是所有遗体捐献者的心声:“我想让自己活到150岁,怎么活?把我的器官捐献给别人,我的生命不就能延续了嘛!”这是一句让人热泪翻滚的话,他却说得风轻云淡。

文革至今都记得张华临走前说的话:“不开追悼会,不收礼金和花圈,不放哀乐,只需亲人和朋友们用一朵花、一首《家园之歌》为我送行。”一位企业家含泪买来几百根蜡烛,泪光映着烛光,各行各业的人汇成送别的人海。张文彪拄着双拐,杨玉小一瘸一拐,走在最后的胡克强,两个小板凳代替双手咯噔咯噔的“行走”声,划破了子夜的寂静,似乎在一句句地祝愿着:张姐,来生无病,平安一生。

文革说,到了那边,我们还建一个家园,还叫张华绿色家园。这句话是说给张华听的,也是说给李先碧、王泉和所有家园人听的。

张华、李先碧听到了,而王泉,把这句话刻在了心里。

2009年12月25日,新年的脚步快马加鞭赶来。王泉和文革跑了11个小时,8家厂子的墩布账款全部结清。忙碌了40多天,终于可以歇歇了。有人提议去歌厅放松一下,没想到他却带着那首《陪你去流浪》真的去流浪了。文革的天塌了,她看着这个6年来与自己亲如兄弟的战友,那些场景历历在目:忘记晨昏、不计报酬,水里泥里摸爬滚打……

她已无泪可流,她只会重复地说着,王泉的嘴角流出一股淡淡的血水,他微笑着喊了一声“文姐”,便把自己定格在那个瞬间。文革无法排遣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夜晚,她坐在电脑前,一封一封给王泉写信……

《活着》里有这样一段话:苦难不值得追求。磨练意志是因为苦难无法躲避开……

20年,文革用拐杖丈量着生命的长度和家园的宽度。会议室墙上的照片让她常常陷进回忆里。她有时会流泪,有时又禁不住笑出声。那些回忆是她45岁开始的全部生命财富。

她至今都忘不了2012年第一次带着家园人去湖北宜昌参加柔力球比赛时的情景。那时父亲患癌症,为了让他们有机会走出家门,她一狠心上路了。他们太需要外面的世界了,需要把新鲜变成日常,把经历当作阅历。到北京坐电梯,没有人知道坐上电梯怎么下来,几个人齐刷刷摔倒,吓得服务人员赶紧跑过去关闭按钮。文姐说,还没参战就趴下了呀,如果比赛没成绩,我们就去跳三峡。那次比赛,他们得了第三名。主持人宣布成绩时,大家高喊:“文姐,我们不用跳三峡了。”

文革笑着、哭着、想着。她觉得自己老了,人老了就爱回忆。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拄着拐杖到处跑了。自从摔了一跤,她坐了很长时间的轮椅。她的左胯时时会疼,疼起来浑身冒汗,彻夜难眠。心脏也经常抗议,没原则地忽快忽慢。墩布厂的效益越来越差了,进货凭厂家对她多年的信任赊账,疫情、销路,成了一个又一个难越的坎儿。

现在墩布厂除了文革、鲁友章和两个智障的工人,跑前跑后的就只有张佩峰了。王泉去世后,李安生接替了他,本就高位截瘫的李安生后来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走出家门的能力。开着残摩的张佩峰又接过了李安生的担子。

文革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墩布厂还能维持多久,她只是发自内心地舍不得。儿子儿媳说:“65岁了,该歇歇了。”朋友说:“身体已经预警了,别干了。”看着跟了她10多年的两个智障孩子,难掩饰的母爱最终化作一句询问:“今天是周五,我们改善伙食的日子,你们想吃什么呀?”两个智障孩子一个喊鸭子,另一个也喊鸭子。

文革要到车间去看看,一些墩布还困在那里。顺便去看看那些黄瓜、西红柿、豆角们,还有那棵鲁友章从垃圾堆旁捡回来的桃树,第一年就结了很多桃子。在文革看来,它们结下的不只是果实,还有时间的祝福。人就应该这样磕磕绊绊去寻找自己的幸福。那样幸福才更有滋味。

给大家做饭时,汗水从文革的脸上淌下来,她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的拐杖,晃了两下,自言自语:“拐杖越来越重了。”

其实,越来越重的何止是拐杖,还有她的脚步、身体和思维,她想说的那句话一直不忍说出口:“谁来接替我?!”

2022-08-26 史丽娜 杨金丽 齐斐斐 摄影 魏志广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67905.html 1 生命歌哭二十年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