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祁凌霄
沧州这片区域,脚踏黄河冲击平原,东临大海,西望太行,大运河穿越数座城市而过,文化多元,积淀深厚。与这片土地关联或在这片土地上生发了太多和华夏文明共命运同呼吸的精彩故事,相关的文化原点及文化经典,至今仍依稀可见或有所流传,有待进一步开掘。
敬畏之心
还原多彩文化华光
近期,盐山徐福千童研究会副会长范洪胜的新思考——《以文塑旅 文旅融合 利用好千童文化打造沧州环渤海旅游产业基地》,就整合沧州地域文化,提出很多可借鉴性意见;此前,市政协文史委原主任刘增祥在本报举办的文化访谈中,就黄河对沧州文化的塑造,披露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最近几年,沧州东部的海兴、盐山、黄骅等地,在海洋文化之海上丝绸之路出海口的探寻上,有不少新考古发现和全国性大型学术研讨;近来,各县市的文旅开发,也初显规模。随着大运河文化建设的兴起,黄河文化、海洋文化、大运河文化呈现交汇相融之势。以大运河文化建设为龙头,整体提升沧州沿海城市文化意识、繁荣文旅产业,迈出重要的一步。
近日,身在北京的范洪胜与记者电话中夜谈,倾吐了整体开掘沧州文化的心声。范洪胜认为,情感是文化与人的重要媒介。沧州地域文化寄托了狮城百姓的乡愁,文化研究者对此要敏于察觉,以敬畏之心,探寻地域文化和本地人群的情感关联。运河人家里,必充溢着大运河情愫;诗经故里,吟诵不绝。大运河文化建设激发了自其开挖以来沧州人对这条长河累积的千百年的情愫,从当前向历史回溯,尤其自明清时期开始,这些情愫形成越近越清晰的文化心旅,鲜有中断。若立于大运河畔,遥望长河尽头,当生出回溯至大运河未开挖之前,沧州区域文化又缘何而来、大运河文化与之如何续接之问。
这种回溯和反问,恐怕曾在许多沧州人的脑海中闪过,大运河文化建设如火如荼,促发许多关爱沧州文化的人做进一步探寻。在本报举办的文化访谈中,曾有一些读者疑惑:沧州地处苦海沿边,能有多厚的文化历史?丝绸本是南方之物,北方尤其是沧州,何来丝织业的繁荣?这些疑惑具有普遍性,但问题是,靠祖辈口耳相传的历史,所及不过百年;普通群众又有多大的精力去饱读历史深处的故事?历史渐行渐远,那些精彩,已成为沧州人脚下厚厚黄土下的层层文化累积。因此,需要带着敬畏,掸去历史故事上的蒙尘,挖开大运河通航以前的文化沃土。
对读者的疑问,刘增祥解释,考古发掘和文献资料证明,黄河文化时期,沧州丝织业的确很繁荣,文献里的统计数据,早已指明了当时沧州丝织业质量和数量在全国名列前茅的地位,这在目前大运河沿岸的地名中也有遗存,如桑园、“茧城”等。海兴文化学者刘立鑫说,黄河文化时期,外国使节曾在沧州长驻,专为收购丝绸,海兴曾发现与丝绸贸易有关的墓葬。范洪胜说,苦海沿边,系海水倒灌所致的局部地区和时期,并非沧州地域全部历史。而河北省社科院副院长、唐史专家孙继民,亦认同这些说法。在沧州东部考察时,孙继民站在无棣沟的遗址上对记者说,不要小看沧州东部这片历史,它的精彩,都藏在历史的深处。初唐永徽年间,沧州刺史薛大鼎疏浚无棣沟,沟通海上丝绸之路,还有意识促成沧州丝织女工与军役成婚,丝织业随着军人工役的转移而南迁。沧州这片大地,成为盛唐繁华和南方丝织业繁荣的有力支点。
薛大鼎疏浚无棣沟后,沧州诗人刘长卿在《夜泊无棣沟》中写到:“无棣何年邑,长城接楚关。河通星宿海,云近马谷山。僧寺白云外,人家绿渚间。晚来潮正满,处处落帆还。”沿海东部百姓歌之曰:“新河得通舟楫利,直达沧海鱼盐至。昔日徒行今骋驷,美哉薛公德滂被。”
这些彼时盛传的诗词歌谣,那些光滑夺目的丝织品,如今,经过历史的风吹雨打,都化作了沧州人脚下的沟沟壑壑。无论是运河人家开窗揽月,看那一条长河,还是庄稼把式上地耕田,犁开苍黄的热土,有识之士翻书考证,写出一行行文字,对沧州文化的内在情感,都相同相连、相互偎依。
依托大运河
汇聚古今大河文化
丝织工匠的南移及后来的金元政权专门对各种工匠的掠夺、河道水系的变迁、连年不断的战乱等,导致沧州先民和“薛大鼎们”所创造的区域繁华,一度黯淡。此时,大运河续接开辟了沧州的另一番精彩。目前,大运河所带来的精彩又被新时代的沧州人所续写,大运河文化建设如火如荼,成为繁荣沧州文化的龙头。
“借助国家大力倡导大运河文化建设这一形势,以之为核心,集纳沧州大河文化,形成方阵。沧州历史文化会更为完整,也更利于建设文化强市。”范洪胜说,“大运河对元明清以来沧州文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人们基本形成了共识,就沧州而言,黄河流经沧州及所形成的支流、遗存,‘九河’具体何指?还需深入探寻。如沧州东部有鬲津河、无棣河两条大河,鬲津河今称漳卫新河,无棣河,又叫无棣沟,入海处叫大口河。它们也是九河下梢的姊妹河,是徐福东渡的入海航道。”
这些古河,至今多有遗迹。可以想像黄河奔流入海,以其洪荒之力,冲击大平原所形成无数大大小小的支流。如此,“九河”也可理解成沧州区域河流众多的概称。这些古河道几乎贯通沧州区域,甚至延伸到境外,伴随而生的文化遗存,随处可见。如孟村、盐山、南皮一带的齐堤,从阜城经泊头过南皮和沧县交界地带、至海兴入海的沙岭,离千童城不足100公里处,秦皇最后一次东巡病倒的渡口平原津等。
这些古河,纵横奔腾之际,浇灌了沧州农业、带动了手工业、便利了盐业运输,同时衍生了相关的多样文化。在这一点上,它们对沧州文化的贡献与大运河相似。“故而,借大运河文化建设的东风,应该汇聚历史长河,融汇成沧州的大河文化。”范洪胜说。
不仅汇聚古代,在当代,沧州水文工程所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沧县肖家楼倒吸虹工程、青县周官屯穿运枢纽等,都可一并汇聚进来,融汇成沧州文化一脉相承、奔流不息的精彩。
文化意识先行
强化沿海城市观
2015年,范洪胜以盐山县作协主席的身份,邀请了东部沿海河北、山东两省九县市的文史专家聚集盐山,就中国古代北方海上丝绸之路起点问题进行了研讨。这段时期,海兴、黄骅都曾组织了类似研讨,而且均为全国性视角。
当年4月12日,在海兴举办的唐代沧州港海上丝绸之路北方起点学术座谈会上,海兴县文史学者孟建华、刘立鑫发表沧州东部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北方重要起点的研究成果。路线大致沿大运河——无棣沟——大口河——古无棣港。这一推论与孙继民在《河北经济史》中提到的“古代沧州无棣港既是中枢转运港,又是河北海运的母港”的观点不谋而合。孟建华说《金史·地理志》记载盐山(包括今黄骅、海兴、孟村及无棣北部)有4大物流重镇:海丰镇、海润镇、利丰镇、襆头镇(一说朴头镇)。以上区域,曾多次发现沉船等遗迹,出土过很多精美的宋金瓷器和大量瓷器残片。
中国唐史学会副会长、陕西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杜文玉根据1987年秋海兴大口河盐场发现的西汉早期大型沉船推测,古代无棣港开通的时间最晚在秦汉时期,是隋唐丝绸最主要产区的对外贸易出口,可为沧州乃至河北发展经济提供历史借鉴经验。浙江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刘进宝得出结论,汉代以来,沧州就是与东北亚交往的海上丝绸之路重要地区,无棣港在唐代就已很发达,在东北亚交往或北方海上丝绸之路上扮演了重要角色。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魏斌推断,北朝时期沧州麻姑遗迹的存在,说明这一地区最迟在北朝时已是很重要的海上通道,海上女神麻姑或许也经历了一个自北方滨海扩散到江南的过程。省社科院副研究员陈瑞青认为,沧州港在唐代前期得以恢复,后在边疆形势、藩镇体制的形成等条件下,其地位日益突出,成为北方重要的海运良港。
以上论点,都指向一个问题,即沧州这片区域,自古即是沿海出口贸易地区。“而遗憾的是,如今,除了沧州东部临海的几个县市,沧州人的沿海城市意识,整体上不够强,很多人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家乡是沿海城市。”范洪胜说,“其实,这一观念也体现了我们与南方沿海城市的差距,与后来历史出海口变迁、淤塞也有关。”“沧州文化研究受限于各地行政区划,往往各行其是,融通性不够,需要突破。”
大海,浩瀚无垠,视野无限宽阔;文化,枝叶扶疏,根脉纵横交错。沿海文化城市,本是沧州人所应共有的集体观念;沧州文化,同样是沧州人的集体诉说。以大运河文化建设为龙头,清扫文化和意识里的尘土,明晰沿海文化城市意识,打破行政区划限制,合分散为整体,在沧州地域的高度上集合,才是建设文化强市的恢弘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