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2月24日
第06版:06

书法的风骨

余显斌

书法如人,不同的书法,有着不同的特点、不同的心情、不同的风骨,于是,出现在纸张上,变成文字,就有着各自的面目、各自的风度。

因此,读书法,有时如读人。

有诗人说,“偶过竹林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有时,读一篇书法,对一种字体,也如对人,如在聊天,如在翰墨世界里行走。看罢,徐徐合书,就如聊天结束,一振衣服,走出对方居住的竹篱茅舍,一身清闲,一心清静,沿着弯曲的石子路,走向远山白云,走向自己隐约的瓦屋纸窗的房子。沿途花开满眼,鸡鸣如笛,鸟声关关,翠色流淌。

隶书如果是人,该是古雅的隐士吧?这样的隐士,一帆归去来,两袖风月清,脸上总是带着蔼然、带着微笑,让人走近,总如走进三月的花香、九月的菊园,身心有着一种温暖,一种温润。可是,隶书表面的圆润,并不代表着内心。它的灵魂总是带着筋骨、带着硬气,这些,都被外表包裹了,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中国士人的修炼,讲求的是百炼钢化绕指柔,表面喜怒不形于色,内里却淬着火,炼着钢,锻造着一柄三尺青锋。

走进隶书,就如走进一位“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书生:别说无情,心带春风。

至于楷书,则显得方正,显得较为古板。可是,楷书的做人却是硬挺的,扎实的,就那样卓立天地,不卑不亢。面对权力,面对刀枪,一袭长衫,风吹飘飘,“我自横刀向天笑”,独留清香,弥漫乾坤。楷书的圣手当然是颜真卿。颜真卿的行书也很好,在《祭侄文稿》中,笔意流畅,如风行水面,云走山边,清水芙蓉,天然无饰。可是,他的楷书更是书法的高峰,这是因为,他本人就是一篇楷书的绝唱,楷书的顶峰。一介书生, 面对叛军雪亮的刀子,还有威胁,昂然如楷书一样,挺立在历史的深处,就如一尊碑,扯不动,拖不倒,最终,也让自己人格成碑。

中国的儒家书生多如楷书,孔子如此,孟子如此,颜真卿如此,文天祥如此……这样的人,行于规矩中,走在仁义里,站着是座山,倒下是尊碑。碑文上刻着一个大大的“人”字,千古不灭,供后来者瞻仰,膜拜。

隶书、楷书有儒家气象,行书、草书则有道家韵味。

行书总是风流潇洒,飘逸轻盈,乘一叶小舟,“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挥手一别,飘然天涯。一幅《兰亭集序》,让每一个走过汉字的人,都倾倒,都膜拜,就是对一种文化的膜拜,一种中华审美的膜拜,一种人格的膜拜。《兰亭集序》“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让人见了,恍若看见一个人,一身薄衫,无拘无束,对月弹琴,月夜长啸,自由自在,舒畅舒适。可是,那文字的血脉中又融入了钢筋铁骨,读书帖的人是可以用灵魂触摸得到的,感觉得到的。武侠中,作家总会创造出一些书生,如《陆小凤传奇》中的西门吹雪,《萍踪侠影录》里的张丹枫,一袭白衫,飘然而来,轻盈一笑,弹弹衣服的灰尘,诗词歌赋,随口道来,恍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是,面对亲人受害,好人遭难时,总会长剑一弹,白光如电,刺向江湖黑道。

行书表面道家,内里儒家,算得儒道人格了。

和行书比,草书太随意了,太道家气了,高卧深山,挥别红尘,看飞云乱渡,古藤绕树,流瀑溅岩,粗葛乱窜。那一颗心也变得茫无边际了,随着白云飞去且飞去,一点儿也不顾及红尘,不顾及天下众生了。

前三种书法如人,身在山中,心存天下。后一种则一人一身,萍踪来去,“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品读书法,总能从中读出灵魂的高歌,精神的坚守。

2023-02-24 余显斌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83419.html 1 书法的风骨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