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 渡

《鹤骨笛》（原发2022年7月29日《沧州日报》），是一篇构思巧妙内涵丰富又意味深长的作品，值得认真品味和欣赏。

作品的故事大体上由三个主要情节构成。第一个主要情节是主人公女孩一鹤高考结束后来到母亲工作的货场，对母亲谎称落榜，并且替母亲干活。第二个主要情节是工作结束后，一鹤躺在货物缝隙里休息，吹起了鹤骨笛以及由此引发的对亡父的追忆。第三个主要情节是工作了半个月的一鹤不仅仅身体有了奇妙的变化，而且收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故事情节的安排采用了一个比较明显的释悬反转的模型结构，这也是小小说比较典型的结构之一。

再来看具体情节以作进一步分析。

因为父亲过早离世，母亲用孱弱的身体靠搬运货物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看到母亲的劳累，高考结束后的一鹤决定利用假期替母亲分担一些责任，也体验一下母亲的艰辛。

一天的劳累让一鹤疲惫不堪，让她更能体会母亲的不易，也让她更加思念起父亲。这个时候父亲留给她的具有特殊意义的一只鹤骨笛被她吹响。清越的笛音让她忘却疲劳，也让她在思绪中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这是一段通过一鹤的回忆而出现的插叙，讲了鹤骨笛的来历，讲到了父亲的考古研究工作，也讲到了父亲勉励她要“虚怀若谷，坚韧不拔……展翅高飞”。需要注意的是，鹤骨笛是小说的核心道具，而此处第一次出现了飞（翔），而由鹤骨笛引出的飞翔后来多次出现，又别具象征意义，成为引领主题关联作品情节发展和转折的关键。

早晨起来一鹤又开始了第二天的工作，并且一鹤还打发走了让她回学校准备复读的母亲。这一段情节展开的同时，也是对不存在的落榜悬念的加强。

半个月过去了，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一鹤“白嫩的皮肤晒得黝黑，双手长了无数的毛刺”，而身体却“变得越来越轻盈”，并且“似乎变成了一只鹤，真的能飞到天上去”。而这个时候，她也收到了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她也仿佛变成了“一只轻盈的鹤，抖动着全身的羽毛飞过大运河，穿过层层雨幕冲向蓝天”。而故事也在这样浪漫的诗意想象中结束。

由此可以看出鹤骨笛这个核心道具至少有两层含义。首先，它是记录了特殊信息的父亲的遗物，是一鹤和父亲之间联系的特殊媒介。其次，因为鹤骨笛引出了飞翔的意象，代表了一鹤想要努力继承和实现的父亲的梦想。笛声清越动人，能够穿透云霄，能够顺着大运河的水流淌，就像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能让身体轻盈，并且有了翅膀一样在不同时刻、在想象和梦境中、在沉重与轻盈间，朝着高处的梦想飞翔。

飞翔的本质是轻盈，母亲搬运货箱是沉重的，就像生活本身的沉重一样。作品的表现形式也有虚实相间的特点，一鹤帮母亲干活和部分的回忆是实，有沉重的特点。一鹤吹响鹤骨笛，想象和睡梦中的飞翔是虚，有轻盈的特点。虚和实，轻盈和沉重饱含寓意又极具张力，赋予作品深刻的内涵。

这篇作品总体上采用了传统叙事的方式，但又大量使用了象征、隐喻和虚实相间的手法，是一篇内涵丰富又极具内在韵律的作品。作品构思巧妙语言生动而有感染力。

不过作品似乎也存在个别不够细致和自然之处。比如，就像作者在创作手记中谈到的，鹤骨笛这个“信物与人物故事的黏合度不够，不能完全融合”。仔细阅读作品也发现这个问题确实是存在的。从故事情节的安排上能够看出，假如以与鹤骨笛的关联程度看，作品是可以分为比较明显的前后两个部分的。前面三分之一多一点其实和鹤骨笛关系不大，而后面的近三分之二又几乎总在围绕着鹤骨笛。不能不说前后的衔接是有点生硬的。

假如以鹤骨笛的笛音构成某种情节去做开头，把作品的整个氛围带入到一个轻盈的诗意的虚的状态，然后再进入到帮母亲干活这种沉重的实的状态。这样也算前后有所呼应，而衔接似乎要好一些。这样的处理似乎可行，也相对简单。

另外，个别具体情节似乎也有点问题。一鹤后来是考上了清华大学的。能够考上清华大学的学生一定是学习成绩特别优秀。常理而言，这样的优秀学生对于自己的考试成绩一定是有基本的判断的。也就是说并不存在她担心自己会落榜的问题，可能会有担心自己不一定能考上清华。这样的情况下，一鹤以谎言的方式有些粗暴地对待母亲其实是缺乏足够的理由的。她不必说谎，她也不必“粗鲁”。我猜想也许作者的本意可能是想要表达这样的意思：一鹤对于自己能否考上清华，心中也没有把握，而她又特别想要考上清华。那么这种不安和有些焦虑的情绪才造成了一鹤有些反常的表现。要是这样的话，作品情节构成之间的逻辑联系就完整了。不过假如真的如此，最好加入一个情节，一鹤的父亲就是清华大学历史系毕业（清华没有考古专业）。而一鹤出于对父亲特殊的情感，考上父亲上的大学，去继承父亲未竟的事业是一鹤内心深处长久的执念。这个情节其实作品的结尾有所暗示，但肯定还不够。假如增加这个情节，感觉似乎会更合理一些，对于主题也可能会有一点帮助。

理想是轻盈的，生活是沉重的；回忆是轻盈的，现实是沉重的；父亲在世时的完整是轻盈的，父亲去世后的残缺是沉重的。而生命注定了要在轻盈和沉重之间起舞，去向着心中崇高的目标飞翔。这也是作品要带给我们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