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3月31日
第06版:06

瓜把式河爷

吴俊泉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运河湾子一带,提起河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能跳入捷地闸口大旋涡里,一口气摸上三四条一色儿的金尾大鲤鱼。

有一次,他在大旋涡里摸到一条小金蛇,不少古董商争抢着高价钱收买,他都婉言拒绝了。他用小金蛇到南方换了十大车粮食,为遇上干旱之灾的百姓免费发放。为保护抗日游击队员,他被日本鬼子追得无处可去,跳进大运河,潜到对岸庄稼地躲过一劫。那年,他听说一艘载着十万大洋、沿运河上京城行贿的南方商船,在白河崖沉河,他连夜偷偷打捞上来,雇了一辆马车,拉着十万大洋去了南方,亲手交给了八路军。

河爷的传奇故事,不仅被相互传颂,还写成了戏本和沧州木板大鼓。

土地改革时,河爷又做了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把分到的十亩上等旱田,在运河湾子里换了一亩菜园子。虽说“一亩园抵十亩田”,可当时拿十亩田换一亩园的,真还没有。河爷这一举动,在运河湾子里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人们都瞪大了眼珠子瞅着河爷。河爷却心不慌脚不乱,心里说:“你们瞅着吧,我不把这一亩菜园子弄出个花样儿来,我就不是河爷!”

运河湾子一带,把精通种庄稼技术并有一定成效的人统称“庄稼把式”;把精通种瓜技术并有一定成效的人统称“瓜把式”。只一年,河爷就成了出类拔萃的“瓜把式”。河爷不是在菜园子里种菜,而是种瓜。而且,不是普通的黄瓜、西瓜、脆瓜、甜瓜,而是这一带从没种过的香圆儿瓜。

香圆儿瓜,拳头大小,个儿头匀称,成熟后浑身金黄,散发的浓浓香气,飘散得很远很远,很多人叫它“香十里”。别人卖瓜用秤,河爷的香圆儿个头儿一般大小,他论个儿卖。谁家屋里摆上一两个香圆儿,一进大门儿就可以闻到香味儿。而且这香圆儿可以放到年底,瓜身不烂,香气不散。所以,住在运河湾子里的人们,等河爷的香圆儿一上市,就争抢着买上两三个放在屋里的桌案上。

这香气顺着潺潺的运河水传到沧州城,引来不少瓜商前来,想出大价钱包销。河爷一口拒绝。他说,香圆儿是喝不花钱的运河水长大的,不能赚钱。一季香圆儿卖出去,赚够他一年吃喝的就知足了。后来,又有不少人想出大价钱来学种植香圆儿的技术,也被他一口拒绝了。有人说,河爷没儿没女没家小,孤老头子是想把种香圆儿的技术带到棺材里去,太自私。河爷却说,那些花大价钱学我种香圆儿技术的人,都是为了赚大钱,他不收这样的徒弟。

这一年,河爷正在集市上卖香圆儿,一个十来岁的讨饭孩子昏倒在地,众人围着手足无措,只是叹息。河爷挤到跟前瞅了瞅,转身回到瓜摊儿拿了一个香圆儿,放到那孩子鼻下。不一会儿,孩子就醒过来了。当河爷知道他无家可归时,就把他收留下来,给他起名河子,在瓜园子里干些零碎活儿。

几年后,河子长大成人,河爷见他为人厚道,不怕辛苦,是个可靠的人,就对他说:“河子,我打算把种香圆儿的技术都教给你,但你必须要记住我的话,咱种这香圆儿是为了给咱这运河湾子的人们增添生活色彩,万不可以此发财!”

河子听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并向河爷发誓,他河子一定把河爷的话牢记在心,一辈子不忘!于是,河爷就把种香圆儿的技术全部教给了他。

河爷万没料到,他去世后,河子就把他的话和誓言都扔到了脑后,把香圆儿的价格涨了好几倍,只几年工夫就发了大财。

河子发财后,再也不想在瓜园子里辛苦劳作了。找了一个叫张三的光棍汉子为他当伙计,并把种香圆儿的技术全部教给了他,让他替自己经营瓜园子。河子在沧州城里买了豪宅,白天和酒友们喝酒打牌,夜里寻欢作乐。张三到瓜季卖完香圆儿后,拿着卖香圆儿收入账本儿去城里向河子交账,河子付给他数目可观的工钱。

三年后,张三盖了五间砖瓦房,娶了媳妇,过上了运河湾子里上等人家的日子。按说,一个穷光棍汉子在运河湾子里过上这样的日子,张三应该谢天谢地了。可张三并不满足,还想要赚更多的钱,做运河湾子里最有钱的人。于是,他私下里以高出平常三倍的价钱让一个瓜商包销他的全部香圆儿。每年瓜季结束,张三拿着他做的假账到沧州向河子交账,再拿回河子给他的一年工钱。从此,这运河湾子里的人们再买香圆儿,就要出很高的价钱了。惹得人们怨声载道,张三却是无动于衷。

话说这年,又到了香圆儿成熟季节。包销香圆儿的瓜商一进瓜园子就惊呆了。只见满园子的香圆儿都烂成了一团团的泥巴,原本绿油油的瓜秧子像寒霜打了似的枯死了,整个瓜园子死气沉沉,没有了一点儿往日的生机。张三见状,仰天一声长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从此,这运河湾子里的人们再也见不到浓香四溢周身金黄的香圆儿了。

运河湾子里的人们,咒骂张三的同时,也把矛头指向了去世多年的河爷。说他一世厚道精明,却收了个忘祖忘宗忘本不守誓言的河子徒弟。

后来,运河湾子里的人们听说,沧州城里的河子遭了天灾。一天夜里,一个大火球从天而降,正好落在河子的院子里。河子的全部财产,眨眼间化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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