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岁月,回首来时路,那串脚印有深有浅,行迹亦直亦弯。犹听脚步声由近及远,总有诸多感怀,情思缱绻。那是在清明节前第二次游览西湖,又过去20多年。春风吹动树叶的倏忽间,引发起对西湖的再次思念。
那日,去了西湖之畔龙井村茶园。人生第一次身置茶园,满眼新鲜。阳春时节,虽然天蓝气清,茶园中却氤氲着浅浅雾气,一排排茶树,被修剪成圆球状,整齐划一,随山坡向上涌动,直望云蒸霞蔚的山顶。茶树下是潮湿松软的土壤,没有败叶和杂草。每一棵茶树都生发着满枝新芽,绽放着新绿。新芽肥胖茁壮,芽尖顶着细小露珠,似刚从春梦中醒来。这是龙井茶的故乡,每一株茶树都饱吸日月精华,天地灵气,享受着得天独厚的滋养。微风吹来,满鼻孔的清香,在这里才会真正体验什么叫沁人心脾、心旷神怡。
最夺眼球的是采茶情景。都是清一色的女子,穿着艳丽春装,在万绿茶园中显得格外醒目。她们说着吴侬软语,不时发出串串笑声。有的背着竹篓,有的胸前挂着布袋,姣好的身影在茶垄间来往,黝黑的面色,闪动的眸子,灵巧的手指在茶树尖上跳动,又娴熟地将手中嫩芽抛入竹篓中。这种天然与纯洁,很像神话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的确又是人间一景。
出游遇雨,难免心有不爽。春游西湖遇雨,却是难得幸事。午饭后,下起了小雨,细雨中的西湖才真正露出烟雨江南羞答答的婉约之美。
不知是游客有备而来,还是此刻的西湖只挽留携伞者。敢说这是世界上最大的、自然自发形成的雨伞博览会。如果此时航拍,只见悬在头上流动着彩色的云,不见人头涌动,如此奇观,只有在雨中江南,游人如织的西湖才能遇见。
西湖三面环山,一面依城。湖面雨丝轻柔,微波致远,水汽升腾,朦胧如烟。抬头望山,长青柏桧,茶树修竹,柳绿桃红,都在细雨中披上迷离外衣,此刻,正是体验“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最佳时机。
斜风细雨狂热亲吻的时刻,正行走苏堤。时光悠悠千载,似乎凝结在恍惚的春雨里。如一幅水墨画,远观朦朦胧胧,近赏清新淡雅,目及之处都被烟雨浸染得温婉而清丽。行人中,仿佛有风流苏子,也撑了雨伞,英姿峻拔,神采奕奕,心中总有一轮明月,变幻阴晴圆缺、悲欢离合。金樽对月,情思难剪,新词惊世,行踪浮萍,但他相信,人长久,共婵娟。
看那烟雨笼罩下的断桥,桥上撑着雨伞的男人中定有许仙。他挽留着不期而遇的爱情旧梦,深情的娘子依旧在梦中。情未了,桥未断,缘已终。那些走过断桥的男男女女,若长梦不醒,亦不知谁能落入谁的梦中。
湖岸边,柳丝低垂,湖面上,细雨霏霏。情侣泛舟,柳丝下细语,湖面上开怀,那情意比柳丝细雨还缠绵。“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荫来”,不知道徐俯是不是写的西湖,我看到的此情此景比诗更为真切。
晚上,住宿西湖边上的望湖楼酒店,独自一人面窗而坐,一套宜兴紫砂放在茶几上,这是酒店一项饮茶赏景的特殊服务。喝着甘甜清郁的西湖龙井茶,观赏西湖夜景,这是既优雅又浪漫的事情。茶盏缕缕香气满屋萦绕,浅浅入口回味无穷,直到那盏茶喝到无味,赏景的兴致依然浓浓。水面粼粼微波被水汽笼罩,蒙蒙远山融于夜色之中。灯光与夜色让西湖如轻纱盖住娇娘头,给人的感觉是神秘和美丽。堤岸杨柳,连同影子婆娑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风姿柔情,化作仙境般虚幻迷离。
风已歇,雨已停。花影之处走过一女子,身姿绰约,步态轻盈,我断定她是苏小小,只有她才是青山碧水的精灵,配得上与西湖共娇媚。南朝,一千多年前的浓情岁月,搁浅了她19岁的人生,她裸露着爱,荡漾着情: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姑娘倾心,郎君寡情,错过了花好月圆之梦,落得悲惨人生。一千多年来,你未受冷落。你曾说过:生于西泠,死于西泠,埋骨西泠,庶不负我苏小小山水之癖。你死后追捧你的公子哥将你葬于西泠桥侧,筑坟,建亭、树碑了却你的心愿。那么多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或文、或诗、或赋来此凭吊,这与世俗与身份无关,因为他们尊重你的才华与美丽,这是一种资本,如这西湖,由于美丽牵动着多少游人情思。
西湖一别,二十余载。忆起你的时候,也想起了白居易的《忆江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