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沧州,喜欢文学创作的,大多知道有个杨博。不仅因为他是位小有名气的作家,也因为他曾是《无名文学》执行主编。从编辑到执行主编,他帮助无数文学爱好者走上作家之路。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电视专题片,他都涉猎,出版有文学专著19部。
先说他的文字。一个作家如同一个画家,须有自己的特点和成熟的风格。当然画家初学的,在素描阶段,不必形成风格,随着画艺的成熟,就有了风格。作家也一样。杨博的文字就很有自己的风格。
认识杨博30多年了。那时,我还在部队当兵,回沧州探亲,到西环中街《无名文学》编辑部去。我舅舅李子先生给我介绍他:“这是我的学生杨博。”那时,他非常年轻、精神、干练、亲切。从此,我叫他一声大哥,一直到今天,仍然叫他大哥,就像亲大哥一样。他一有发表的作品,出了集子,就会给我看。我对他的作品很熟悉,文字风格非常了解,十分喜欢。
我会用三个字来形容他的作品:淡,散,雅。
他的描写,有点像文人画,有风景感,像风情画。淡淡的,有点散漫,看似漫不经心,其实非常讲究,细致,周到,把握准确,又适可而止,像一位胸有成竹的水墨画家,很懂得留白,让画外音说话。有一个词叫文如其人,这个词用在他身上非常贴切。他的文字干净,雅观,不火烧火燎,不热气腾腾,看上去很散,放得很开。有点像放风筝,风筝飘起来了,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转来转去,可总在一条线上翻飞,收放自如。不像浇麦田,大水漫灌,流到那里算那里。
这是他文字的风格,有设计,不随意。虽然不完全是围绕着一个点写,可画龙点睛,纲举目张。他的小说、散文,包括激情盎然的报告文学,文字取舍十分谦让,不霸道。就像他的人性,谦谦君子,用词熨帖,点到为止,语言不花红热闹,不鼓噪喧腾,更不像有的人写东西,夹棍弄棒,欺行霸市。字里行间,他没有对自己成绩的自我满足感,也从来不对他人有指点江山的味道。文章如说话,很中肯,真挚。在生活中,我也没有听见他说过一句别人的不好的话。他的文字,写的是他自己的感受,比如,他写运河边芦苇间飞着的蜻蜓,“透明的翅膀静止一样扇动”,写运河两岸知了的叫声“这边刚停歇,那边就又鸣唱起来了”。这让我们读来真像身临其境。
就像许多作家那样,杨博也有自己的写作根据地。他的小说,多写梨园人物,很早就有了一本小说集《粉墨人生》,专门写戏曲演员的人生况味,很厚重,这在作家里并不多见。他写演员写得很像,从中能看到净未旦丑的身段,好像能听见唱腔,对人物的心理把握也十分准确。他是怎么做到的呢?生活中一定接触过很多戏曲人物,一定十分了解演员的生活,注意观察捉摸他们。他虽然不是演员,可他喜欢戏,懂戏,愿意了解戏里戏外的故事。
杨博从工作岗位退下来后,写了很多散文,冠以“运河风韵”系列。写运河边的老街老店,写老槐树、黑色柳树上鸣叫着的蝉、磨刀人,写铺满绿苔的街巷口、运河里水涨起来了、芦花开了、运西瓜的船来了,写沙土地上的百灵鸟,写坑边住着的侉大娘,写小伙伴们打洋火皮、拍四角,写他们吃崩豆……写逝去的光阴,充满了怀念和乡愁,让人流连,有些忧郁,心里产生了一波波的涟漪,有点酸,大概也有一点点的甜。这里就是一片园田,他像一个头戴斗笠、肩披毛巾、蹲在畦畔拾掇草苗的农民,绿油油的菜苗,一架哗啦哗啦转着的水车。河边有一棵高高的红果树。就像红光洋洋、爱情激荡的莫言的高密红高粱地。就像阎连科耙耧山脉瑶沟人的梦。这里是他的一亩三分地。
我们说言为心声,杨博的文字有情怀,有境界,不空洞,言有物。他的一些散文,虽然记述的是一些世俗的风情风物,但并不像某些闲适散文,洋洋洒洒,云山雾罩,不知所云。他的散文有人物,有情节,有故事,有带入感。有的事情怎么发生的,怎么进行的,他的视线怎么看见的,就怎么描写,有人物在他的生活里消失了,没了后续,可他仍然有所惦记,充满关怀。他的文章思考里有因果辩证,但他表达却多善良的盼望。他骨子里有一种善,这是他文人的气质,有经历养成的成分,“向好处想,往明亮地看”,也是他的天赋。因为这样的话,他时常不自觉会说出来,并不刻意。
我记不得是哪位大师说过:“能够愿意把你介绍给比他能耐大的人,这个人是无私的。”我与杨博交往很多年,他就是这样的人。很淡雅,很风度,似乎一个现代的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