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5月21日
第07版:07

芒种收麦考姑爷

窦高山

20世纪90年代初,村庄里大型农机具的使用几乎为零,收麦全靠一把镰刀和一身力气。

对于庄稼人来说,男人会不会干农活,自然与能不能顶家过日子联系在一起。会干农活的叫“庄稼把式”,名号硬气;不会干农活的叫“汤郎子”,多有贬义。有女儿的人家选姑爷,首先把能不能干好农活作为“硬性”条件。硬件过关了,其他就好说了。日子过得好坏,将来要靠自己,能干农活最起码能养家糊口。

订婚后“考姑爷”,也就成了必走程序。农活干得好坏,不是嘴上说说的事,就像体育队员,有没有真本事一试便知。“挑河、打堤、拔麦子、脱坯”是沧州农村编成“歌子”的四大累活,一天能割两亩麦子就算优秀。芒种前后,准岳父家的麦田也就成了姑爷结婚前的考场,陪考和监考的自然是准岳父的全家。

运河两岸土肥水甜,勤劳的庄稼人每年都是两季田,割麦又叫抢麦。小满一过,喝足运河水的小麦被几场热风一吹,满眼的碧绿渐渐变黄。麦穗硕大,麦秆坚挺,运河水如油彩,西南风如笔,蓝天白云下,几日便把运河两岸绘成一幅巨大的金色图画。

一个晌头儿,麦子就熟了。

高兴二伯满脸的喜色,天不亮就开始磨镰,麦熟前几日每天都到地里转上三遭,搓把麦穗,嚼一嚼大自然馈赠的清香。碰到人就凑上笑脸,嘴也闲不住:“今年又是个好年头,麦穗子密得大针都落不到地上!”

也有爱抬杠的:“悬点了吧?那不成实着的了吗?”

高兴二伯更高兴了:“嘿嘿,巧了,我拿个针尖正扎在麦芒上!”

运河岸有风习习,麦穗摆动如河心波浪,此起彼伏。麦田里的准姑爷低头割麦,偶尔抬头,看到准岳父肯定的眼神,便增加了许多干劲儿。

家庭状况不一样,“考核”难度就不一样。劳力多不指望姑爷干活的,就象征性领着他去小块的麦地。一大家人割不上一遭,干不上一个小时的活。丈母娘疼姑爷,让女儿领着姑爷回家安排午饭,别人转移到另一块地里。

也有指望姑爷的人家,新姑爷来了是要住上两天的。不但帮着割麦子,还要帮着完成所有收麦程序,直至颗粒归仓。这是真正的考验,不但完成地里的活,还涉及运输、铡麦秸、晾晒、碾压、扬场、泥麦秸垛等多个环节,每个环节又分出多个细节。完成每个细节都是需要力气和技巧,不是从小练就的“把式”,还真难做得到。

终于完活了。麦粒灌装成袋,麦秸垛成圆垛,打麦场上变得平展空旷起来。已是月牙挂苍穹,新姑爷和未过门的妻子站在饱满的麦袋中间,吹一丝晚来的凉风,相互深情地望上一眼,自然生出满心的温馨和幸福。

也有考砸的,“庄稼把式”的岳父肯定瞧不上“汤郎子”的姑爷。高兴二伯家的二姐夫,就没被二伯看上。当时二姐夫高高的个子,白白净净的,说话也受听,见面后全家都夸赞。可那天割麦回来,却弄得二伯满脸阴沉,不和二姐夫说一句话。别人问二伯新姑爷怎样,二伯哼道:“干活看见了,吃饭不见面。”

“这不挺好吗?”

“这还好?麦地里什么时候回头看,他都在后面直腰站着,吃饭的时候就光看见筷子看不见脸了!”

虽然当年二姐夫没有被老丈人“考中”,但也没有影响和二姐结婚生子。几十年过去了,他还是我们的二姐夫。提起当年的事情,二伯倒是端起酒杯,嘿嘿一笑:“要不是我开明豁达,当年支持你们二姐,这小酒还真喝不了这么多年!”

清江独钓(国画) 狄红卫/作

2023-05-21 窦高山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91565.html 1 芒种收麦考姑爷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