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 游

大白头村杨氏

如果仅有杨氏，大白头村

就保守了，像一块补丁

最先在永乐二年补到这块盐碱地上

因为战乱哭瞎眼睛的土地，有了

杨氏族人，重新睁开了，看到了未

来

未来不过是一小群人，变成一大群

人

一户人家变成了一个村庄

杨氏的人走向远处，外姓人走进村

庄

来来去去，就织成了这张网

村口流过的减河，带来的消息

都被罩住了，那些肥美的鱼留下了

关于皇帝老儿在此狩猎，射中

那只白兔，“大白兔”村名的传说

也留下了

这些，都被杨氏家族串成故事

写进家谱，写进村口的墓碑，写进

杜梨树拥挤的年轮，我看到

一位老人从村口走出来，这就是

杨氏的百岁老人，把族谱根系放进

掌纹

跟我握手的那一刻，杨氏家族

就嫁接我手上，源自大白头村的故

事

就开始发芽，开花，映遍全身

杨家拳

杨家拳和其他沧州拳没有区别

握拳，踢腿，下腰，打个旋风脚

那一刻，大风就刮了起来

捷地减河的水晃了晃，加快了流速

第一百多代杨氏子孙，在

村口打一趟杨家拳，先辈的故事

依然紧紧攥在掌心，因为铮铮铁骨

因为那场委屈，紧紧攥了千年

打开后，成了一块结石

有一场病，在杨家拳里

害了许多年，直到抗日战争时期

那个叫“杨八楞”的，用

杨家拳劈死日本兵，杨家拳

瞬间恢复了健康，杨家拳谱中

多了一种力量，和上了祖先的节奏

你看不到杨家拳在市井招摇

却能看到杨家拳在大白头村走出来

那是打工者，像硬邦邦的拳头

打到全国各地，那是大白头村口

减河中泛起的浪花，怎么看

怎么像一只只紧握的拳头，轻轻

碰了碰堤岸，流向远方

守住一条河流的秘密

减河，从捷地村流向渤海湾

是个公开的秘密，但是

在大白头村消失的那朵浪花

却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上岸后

就在村口睡着了，留下的梦

成了村口这通石碑，要

怎样的微雕，才能在上面刻下

时间，地点，姓名，才能

让这朵浪花说出自己的身世

说出大白头村的来龙去脉

早已看不清，一通石碑

沐浴风雨后，也成了村口

那个不知来路，流浪至此的哑巴

成了大白头村头上经过的云

捷地减河，石碑，云

都是乳白色的，互为倒影

依然说不出一条河流的秘密

就如同沿着大白头村那本家谱

逆流而上，走到永乐二年

家族集体消失在河南洛阳某个地方

你在树荫下喊杨氏家族，喊先辈

除了减河流水声，听不到回应

就如同这条减河，在捷地

向着大运河挥挥手，在大白头村

向我挥挥手，来不及自我介绍

来不及抱拳拱手，说出答案

仿佛有什么急事，自顾向东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