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了,智能马桶无法冲水。想出去爬山,时间尚早,怕穿越堂屋,影响舍友梦境。便仰卧落地大窗前的软榻上,侧脸看窗外竹林。
知道是人工造景,知道三四排竹子错落出的竹林是视线错觉。麻雀飞来,落在枝丫上,竹叶随着麻雀的街舞而抖动。麻雀飞走了,它制造出来的竹枝与竹叶晃动,持续了很久。如果不曾看到有麻雀降落在枝丫上,还以为微风独摇了那个枝丫。越摇越慢,似乎直到我听到水的滴答声,它才停止。或者继续摇了一会儿,只是我的心被水滴声牵走,漏掉了枝丫。
水滴声,源自穿过竹林的一根水管弓穹。或因水管太长,水压太大,或因自来水龙头与水管衔接处有缝隙。这样一来,小竹林里有了水的灵动,有了麻雀制造的动与静,再加上远处静静的群山。看久了,便融为一体,人造窗景竟也自然了起来。
还未来电,估计舍友也该醒了,拉开门,堂屋早已没了人,大概也去爬山了吧。
民宿建在半山腰,东面有一过道儿,直通后山。沿着一条小路上山,小路上落满去年或更久远的落叶,踩上去,松软打滑。四周不乏树枝、枝干,拉着扶着,沿石间小路而上。右手扶上一株腐木,长在大石头旁的落叶里,一用力腐木断离。多亏左手还扶了一棵小树,另一块岩石下生长出的小树,才不至于滑落下去。有了经验,扶就扶有绿叶的枝树,哪怕再小,也有力量。
上得一个山间平台,回过身,视线穿越树林。远望民宿,早被抛在脚下。
越往上,越难爬。眼前一块裸露的巨石,周围没有路,石上没有藤条枝干,只能攀着石头上石头,石头要翻过来怎么办?翻过巨石,又有几块巨石,它们之间有路,拉着树枝向上攀爬,脚下落叶更厚、更软,半条腿都陷了进去。抬头望山顶,都是树,看不到顶;往下看,也是树,看不到民宿,只有一条似路非路、溪流样的落叶。
再往上登,找不到下山的路怎么办?
想着如何下山,却又攀上一块巨石。没承想,便到山顶了。一个有着密林的山顶,看不到山下,何从一览众山小。穿越密林,继续往前走,树林渐稀,不一会儿,出现了山顶平台。向北望去,虽然还有更高的山峰,可登上山顶边的一块石头、层层叠叠的山谷,一览无余。怯怯地喊一嗓子,没有听到山谷回响,只听到自己压抑的声音,更加压抑。环顾四周,除了巍峨的山、茂盛的树,还有自由的小草。再喊时,声音便自然了许多,叠翠山峦里也有了些许回声。再喊、再喊,也许声音达到了纯自然的程度,便融入进微风里、虫鸣里、鸟语里,这时,整个山峦犹如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开始那两声压抑的声音,就像水里的气体,冒出泡儿来,水与水就融合在一起了。许多淤堵都是无名的。冲碎集结起来的气体,就看全一座山。
舍友微信喊我回去吃饭,便在后山跑步下来,像从九寨沟旁的黄龙跑下来一样。
快到民宿时,看到了上山的那条小路。两条小路,在民宿房后画了一个“人”字。从这个角度看,一目了然。选的上山的那条小路,最难走,坡最陡,是这座无名小山的最险峰。下山的小路,却是相反。
“人”字路口,有一只蹦蹦跳跳的小松鼠,从陡坡那边下来,看到人,又快速地跳回陡坡。或许是我手机的镜头,截了它去慢坡的路。
民宿东过道原来有一个大铁栅栏门。进山时,栅栏没有开着。回来关上了,但有一个小门。锁,挂在锁扣的一旁,小门一拉便开了。出了小门,回头看,大门上有一块“游客禁止入内”的牌子。
舍友正在民宿门口等我回来吃饭,便问他:“来电了吗?”
舍友先是一愣,再是一笑:“我出去爬山,把取电卡拔走了。”
我也一笑,但笑里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正是这一感觉,似乎让我看到锁也一笑,陡坡也一笑,缓坡也一笑,小松鼠也一笑。
拿了卡,回屋冲了智能马桶,洗了一个澡,再出来,心胸开阔了许多,这一趟盘山来得太值了。打开门,到处都是美景。
吃饭时,我问民宿老板:“后面那座山有名字吗?”
“它叫龟背山,远处看上去,像一个大龟背。”老板说着,手机响了,铃声是一首李玟的《好心情》。
可是,我宁愿叫它无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