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视线滑过的地方,一个熟悉的物品吸引了我,八月炸!立时,脑子里蹦出三个字:八月炸!是八月炸,没错,是它,正是它,久违了的山果,又出现在了我不承想及的视野里。
八月炸,是儿时吃的山果,走进城市后,再也无缘与它邂逅。但在每每吃到香蕉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
或许有人问,为何吃到香蕉会想起八月炸呢?因为八月炸有点像香蕉,都是糯软香甜的水果,只不过八月炸其间均匀地分布着一些籽粒,而香蕉无籽,除此之外,若论吃起来,它们的口味是极其相似的。在没有香蕉可吃的童年,八月炸就成了我们农村孩子最美最为可口的乡间野果。
因此,在当地,八月炸有“野香蕉”之称。
我停住了脚步,在八月炸的摊点前站定。这是一堆刚采摘的八月炸,还新鲜着,果面亮泽,水分饱满,有一些已经炸开了口,裂开的八月炸被细草绳又捆了起来,从裂开的小口中可以看到莹白的果肉,令人不禁馋涎欲滴。
蓦然看到八月炸,我禁不住发了半天呆。待了半天之后,才突然想起这是谁的八月炸、摊主是谁、买主是谁?我在摊边四围一看,这才发现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正抱着胸打量着我,估计他也为我的好奇而好奇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对八月炸如此惊讶不已?或者说,他还正在猜测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其实我们常常在看风景,却难知道,我们一不小心,会不会又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我反复打量了那八月炸的主人,那人有五十开外,头发花白,已经半秃顶,头发脱落的地方亮光光的,穿一件浅咖啡色的对襟短衫,双手抱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似乎并不急于让我讨买,我没发话,他也一直没发话,任我蹲在他的摊边琢磨打量他的八月炸。
他不说话,我倒好奇了,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八月炸呀?”他慢腾腾地说:“只要有力气,还是能够找得到的。山里嘛,地方大,这儿没有,那儿有!”
好奇心迫使着我又追问着:“这么多的八月炸要是一时卖不掉,怎么办?”他说:“自己吃,吃不完,倒掉。”这么一听,我心里蛮可惜着,这么有营养的东西,怎么可以倒掉?我遂让他给我称上两斤,五元钱一斤,倒也不贵,自己和家人吃,也让朋友品尝一下。
在摊主给我称八月炸的时候,我又拍了那堆八月炸的图片,发到微信朋友圈里,并询问:“有能认得出这是什么的吗?”马上,后面跟了一大串的评论,有说红薯的,有说土豆的,当然,也有认出是八月炸的。认出八月炸的,多是北方人;南方人,多不识,不能分辨。他们一直好奇着追问,我才公布答案:“有些朋友猜对了,但多数朋友没有猜出来,是八月炸,此乃山中野果,纯野生,糯软香甜,犹如香蕉,富含糖、维生素C和12种氨基酸,以及人体不能合成的缬基酸、蛋氨酸、异亮氨酸、苯丙氨酸、赖氨酸等,极具营养价值!”
顺便给微友晒下常识。
其实啊,八月炸还有一个名字,叫作“预知子”,中药名,当地人,多因它八月熟,熟时开口,便叫作“八月炸”。八月炸可入药,有清热利湿、活血通脉、行气止痛之功效,夏、秋两季果实绿黄时采收,晒干,或切成片状晒干,也可置沸水中略烫后晒干。它的果实呈肾形或长椭圆形,稍弯曲,长3至9厘米,直径1.5至3.5厘米。多数表面黄棕色或黑褐色,有的还艳若洋葱,深若桃红,浅若粉红,有不规则的深皱纹,顶端钝圆,基部有果梗痕。质硬,破开后,果瓤淡黄色或白色;种子量多,扁长卵形,黄棕色或紫褐色,具光泽,有条状纹理。
我对卖八月炸的人说:“你先卖,能卖多少卖多少,卖不了的,你可拿到药店去,药店的人会收购。”他惊喜地说:“真的?”我说:“是啊,这不仅是山野果,也是药材呢,可治病,如同五味子一样,可食用,亦可药用。”
卖八月炸的人顿露喜色。
虽然,八月炸的主人说得轻松,其实我知道采摘八月炸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时为摘几个八月炸跑半边坡,这种野果不会群生,东一株,西一株的,生长极不规律。因我自小在山里长大,每每吃八月炸的时候,都是偶遇,或者说是在去年摘过的地方去找,绝非说哪有一块成片成林的,让人能一气摘上一背篓,绝没有的事。因此,我才在见到这么多的八月炸感到惊奇,也为八月炸不能赶快卖掉感到可惜,故让他去药店兜售,不至于将上好的东西浪费,也为他换得一点辛苦钱。
其实,摊主跑进山里摘八月炸,还不如他卖一天工划算。卖一天工,随随便便也是一两百,可是,这一堆八月炸也卖不到100元钱,还要跑上几天。可见,摊主并非为卖钱,或许他卖的是一种闲情和回忆,卖的是生活中的那份遗忘与缺憾。现在城里什么都有了,可是有些东西,仍还是没有的,比如乡间的意趣,比如记忆深处的美好,那是用钱买不来的,只有涉足其间,方能品出其中真意与真味。
我掰开一个八月炸,吃了一口,顿时一股香甜之气四溢开来,透过我的味蕾,直入心间。在甜甜的味道中,我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妈妈为我摘八月炸的光景。妈妈拿着砍刀,用力地剁开荆棘丛生的杂草,艰难地攀摘着那一个个悬在半空中的八月炸,摘下来后,我们姐弟三个,坐在树丛中香甜吃着,妈妈就从树上爬下来,坐在我们的旁边,幸福地望着,望着我们一个个跟小馋猫似的,吃得满嘴生津。
此时的妈妈,似乎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