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涛

“十一”长假，曹湘莉抽出一天时间，游览了园博园。曹湘莉从未幻想过旅行，作为一个从化验室到家，两点一线生活的人，曹湘莉这样描述旅行：“心中无比渴望，可是从不去想。”因为，现实生活围攻着她、折磨着她、纠缠着她。

曹湘莉登上北山，站在问月亭俯瞰。以映月湖为灵魂的园博园，秋叶叠翠，湖映古建，错落有致，与大运河和谐共生。仿佛近在咫尺的沧炼公司，就是曹湘莉工作近32年的地方。园博园的湖、山、园林消解了沧炼公司工业文明的单调。林立的钢铁森林反而衬托出园博园深邃自然，让人不禁怀疑，这片钢铁森林是为园博园而建。怎会出现如此错觉？或许大平原的辽阔突显了其高耸与拉近，或许是借景布局的黄金比例？当更遥远的大运河非遗展馆、大化遗址公园出现时，才让人明白，是它们背负的航运时代、工业时代与网络时代的历史和谐了这一切。

园博园初建时，曹湘莉来过这里，看到被翻起的土块中苇根错综复杂。曹湘莉想到的是自己的家庭。

一阵风，吹过问月亭，曹湘莉觉得特别舒爽。这与她15岁时，接到沧炼技校录取通知的那阵风一样舒爽。当时曹湘莉虽然考上了沧州市第一中学，可这个初二就读完《红楼梦》，与金庸、古龙、梁羽生、《读者》、《青年文摘》为伴，经常被电视感动哭的人，选择了技校。17岁，曹湘莉到沧炼化验室实习，一周后就能独立工作，留下后，一直干了近32年。从一名普通的化验员成长为高级技师，带领团队完成无数次仪器调试，先后7次斩获公司技术比武金银铜奖。她制作了60余项操作指导书和经验分享资料，撰写了12篇技术论文。经她化验出厂的产品，质量合格率100%。她带出的徒弟，有20多个成为技术骨干。

也许命运故意挑战曹湘莉极限。

2002年的一天，伴随着婴儿的啼哭，曹湘莉成为一双儿女的母亲，未来得及享受做母亲的喜悦，就被打入龙凤胎均患“脑瘫”的命运深渊。一个月后，儿子小小的症疾接踵而至，发烧、白内障、自闭。女儿豆豆也一样，且发育迟缓。

“豆豆白白净净，眼睛里透着天真，怎么会是脑瘫呢？”曹湘莉百思不得其解。她和家人带着孩子四处求医。为了让孩子减少病痛，她和丈夫定期带孩子到医院输脑活素、做高压氧以及各种康复训练。

有段时间，豆豆一到夜里就焦躁，整宿不睡，疯了似的喊叫。曹湘莉和丈夫换着花样去哄，好不容易孩子安稳了，半天没动静，他们又开始担心孩子为什么不喊了。

“妈妈——”豆豆4岁的时候还能哼歌，有一天，听着音乐，突然地叫了一声妈妈。听到这一声“妈妈”，曹湘莉哭了。是那种无法自控的、抽泣的哭。可是，从那之后，豆豆再也没叫过妈妈。

豆豆喜欢坐车兜风，曹湘莉不忙的时候，就会陪她到外面转转，为她拍短视频。

通常，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对母女，更不会发现她们的秘密。但秘密也有隐藏不住的时候——只要看到红色的车，豆豆就想凑过去，因为他们家的车也是这个颜色。在豆豆的认知里，红色的车就是她家的。

太阳升上钢铁森林顶端，雾气渐渐散尽。

一次，在重油氮含量分析技术攻关中，她发现仪器校正曲线在某段区间存在灵敏度低的问题。查阅资料、反复分析、请教技术人员，一次次试验，她终于攻克了重油氮含量分析的难点，形成了自己的操作法。

她深知，化验是生产的眼睛。化验员的每一个分析数据，都关系着产品质量是否达标；它的及时准确，也直接关系着生产装置的平稳运行，更关系着环保这根红线。

也正因如此，这些年，只要有生产需要，曹湘莉24小时随叫随到。经常是凌晨1点到家，洗漱完还没躺下，又被单位喊回去加班。

为了不影响家人休息，曹湘莉养成了睡觉戴手环的习惯。这样一来，就算手机调成静音，她也能及时接到电话。

可是，命运总是不会放弃对她的考验。2017年，新一轮的技术攻关即将开始之际，曹湘莉所在班组进行了优化整合，原本4个人的团队，只剩下她和一名转岗职工，一时间，工作量成倍增加。

可就在这时，坏消息接踵而至。先是曹湘莉的公公被诊断为多发性骨髓瘤，随后，她的母亲又摔伤不能自理。那段时间，她和丈夫轮流回家照顾孩子、去医院伺候老人，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有时一天一宿都合不上眼。

朋友同事劝她把工作放一放，可她却说：“班组人手少，有些分析只有我一个人会做。分析工作耽误不得，尤其是气体分析更要随采随测，稍一耽搁，气体组分就变了。更何况，其他生产岗位都等着检测结果进行下一步调整。”

2021年6月23日，中国石化举办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第六届“感动石化”人物颁奖典礼，沧州炼化质量计量中心曹湘莉当选“感动石化”人物。

颁奖典礼上，央视著名主持人敬一丹满含热泪。台上的每一次交流，敬一丹都用温暖的眼神鼓励着她。

“不要让自己太累了……”敬一丹叮嘱曹湘莉。

曹湘莉说：“我一定会走好今后的每一步路。”

颁奖后，中石化原董事长张玉卓邀请获奖人共进午餐。这是一个自助餐厅，选餐后，曹湘莉无意中和张玉卓坐到了一桌。

张玉卓亲切地问她：“小曹，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曹湘莉从来没想过，能和董事长这么近距离地唠家常，他是那么亲切随和。

饭后，张玉卓用力地握了曹湘莉的手，说：“给你家里人带好！”

曹湘莉当时觉得，更有信心去克服今后的各种困难。

微风吹起映月湖水，一湖的波纹，顿时让一个园子灵动起来。

还有5个月，曹湘莉就退休了。

前几天有一名记者问起曹湘莉退休后的打算，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她，顿时语塞。

记者又问她：“你没有想过，为俩孩子写一本书，一本以他们独特眼睛看世界的书？”

曹湘莉突然充满深情地说：“从没想过。”

“你可以想想，写出来一定会打动人的。世界上的一切磨难，都是一种歌，深层里满含人生哲思，找到它，将它奏响。”

曹湘莉在问月亭望映月湖。其实，这里本就是一片平地，挖出了土，成了湖；堆起的土，成了山。看看沧炼公司，再看看园博园，曹湘莉突然明白了法国思想家罗兰·巴尔特的那句话，“神话是把一个意义转化为形式。”

这时，三年前豆豆能独立吃饭的那个惊喜的、阳光明媚的午后，又呈现在曹湘莉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