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听到刘朝飞的故事后,对他的人生经历产生了较大好奇心。很多人认为他是一个“传奇”,对一个出生在南皮乡村、没有读过大学,却在5年内出版了7部书的民工的写作经历感到惊讶。
日前,他的又一本新书《猫奴图传:中国古代喵呜文化》发布,在讨论会上,他说:“请大家尽量少关注我这个人,多关注一下我的作品。我的人生其实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我的作品或许还有点值得关注。”对此,记者通过与刘朝飞的对话,对他的创作经历作了了解。
记者:高中辍学,是怎样走上写作之路的?
刘朝飞:我1987年生于南皮县王寺镇王寺村,族出集北头村,即当地大家族“北头刘”。王寺村曾出过知名学问家孙子书。第一个肯定我在作文方面有一点才华的人,是我的初中语文老师、画家孙试锋,即与子书先生同宗。高中时多蒙南皮一中万金玲和周树胜老师赏识、提携,孙、万、周3位老师又恰为大学同班同学。机缘巧合,令我惊叹。
2007年我高考落榜,在南皮当地百货公司找了份工作,卖过衣服、文具、光盘、图书,也在后勤部门工作过一年,最后在移动通信柜组当主任。
2011年辞职,在县城租下一个小店面,贴手机膜、卖手机号。自己开店不受约束,闲来我就在店里看书,所以不时会有顾客经过,问我是不是卖书的。正是在这段时间,我写下了人生中第一篇学术文章《夸父神话流变论》,也是在当时,认识了新庄学大师张远山先生。
2014年,我开始了5年的民工生活。这段时间我经历了离婚、工程事故、黑心甲方的坑害等诸多不幸。人生走到了低谷,但唯独对学术的热爱不减,这反而使我的心灵得到慰藉。中间在网上认识了华东师范大学的钟锦教授,蒙其推荐,得以于2019年出版了我的第一本点校古籍《山海经笺疏》。
记者:如果说写作是由心而发的天性的话,那么在出版的路上都有哪些事和人让你感动呢?
刘朝飞:2020年初,蒙当时中华书局旗下古联公司侯君明先生帮助,我做了些石刻文献的整理工作,拿到了些酬金。又蒙朋友推荐,在网上讲授《庄子》。家父见此,对我的态度产生了很大的改观。年中出版《志怪于常:山海经博物漫笔》,家父为之奔走,使我得见了沧州众多名流。其间田一可先生对我颇多提携,为我引荐了很多前辈学者,其中就包括河北省出版总社首席编辑潘海波先生。
蒙潘先生引荐,我在石家庄认识了栾保群先生。本来,2019年有4种《山海经笺疏》出版,其中一种就是栾老的中华书局版。我当时年少轻狂,颇不以其他家为意,独不敢不服栾老,因为我从小读栾老的书,长大后也多参考栾老的著作。我硬着头皮见了栾老,并奉上《志怪于常》一册。没想到,栾老看过之后竟然主动发来消息,夸赞我的识断及文笔,事后还多有关照。我因之对老先生讲述了自己整理《山海经》文献之事,请求老先生帮忙推荐出版。栾老先后把我的书推荐到中华书局、燕山出版社及浙江古籍出版社,事虽至今未成,但知遇之恩、提携之情,仍使我感激涕零。
近期,我出版了《猫奴图传:中国古代喵呜文化》,栾老对此评价说:“无学历,无职业,有情趣,有追求。”之后,还引荐我去了湖南郴州的湘南学院。
一路走来,我要感谢很多前辈和朋友。这里还要特别感谢浙江古籍出版社陈小林先生,如果没有陈先生,就没有我的第一本个人著作《志怪于常》。
记者:5年7部作品出版,是怎样的一个创作过程呢?
刘朝飞:我目前有7部作品出版。
《山海经笺疏》《山海经汇说》《山海经新校正》《山海经存》4部,是我点校《山海经》文献其中的4种。这4部书都是古人的著作,我的工作就是将之录入、加标点、校对,并收集一些相关文献。
比如《山海经笺疏》,我的版本中还收入了此书最早的插图以及作者的手迹、当时学人给原作者的评论书信、古人的批点等。我为查阅此书稿本、初刻本,还专门去过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以及浙江省图书馆。
《山海经汇说》,今人多不得见,即使得见者亦多为四卷本。我在上海图书馆找到了此书八卷本,并花费近6000元获得了此书的复印件。这对那时候一贫如洗的我来说,着实是一笔巨大花销。
《山海经新校正》有两种批校本,分别藏于国家图书馆和南京图书馆,好在南图本在国图有胶卷可阅。我为这两种批校,集中在国图抄录了一个星期。其间因为北京的住宿太贵,我每天就在国图下班后通勤四五个小时去廊坊市区或固安住宿。
我整理的《山海经》文献目前还有6本没有出版,但已经为之南下湖北省图书馆,北上辽宁省图书馆,国图、中国科学院、社科院等更是跑了不下几十次。
记者:除了《山海经》系列外,还有哪些作品,影响如何?
刘朝飞:《李贺歌诗笺注》的出版单位中华书局,是中文古籍出版界的天花板,其所属丛书“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俗称“小绿皮”),是中华书局的标志性作品之一。有老先生曾经当面跟我说:“我一辈子的心愿就是在中华书局正经出本书,没想到这个愿望被年纪轻轻的你实现了。”
宋人注的唐诗,存世并不多,我所知仅有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及李贺5家,而李贺集的宋人注本在我这本《李贺歌诗笺注》之前,竟然没有一个繁体字的点校本出版,我这次是捡了个大漏儿。此书有8种古本存世,神奇的是这8种古本都被我见到了。一般人可能不了解,整理一种古籍,能把它所有存世古本搜集到,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而我竟然如此幸运。当然,我为此书也曾南下天一阁,北上中国科学院,又托朋友在湖北省图书馆拍照。书出版之后,各界评价还是比较高的,但只有认真看过的人才知道,李贺的诗读来甚是伤人。某日一个朋友让我给他讲解其中《金铜仙人辞汉歌》一篇,我只讲了四五句,还没到“天若有情天亦老”那千古名句,已经是哽咽不成声了。我因此刻了一个章叫“绝情种”,谓非铁石心肠读不得李贺诗。
以上都是繁体文言的古籍点校本,并不适合于多数普通读者。本来我喜欢做的就是这种深而窄的文献整理,但我也知道这些学术专业书是不太被市场接受的,所以我发展了《志怪于常》的通俗写作路线,又出版了《猫奴图传:中国古代喵呜文化》。这本书选题占优,所以得到很多关注。先是入选了“人文社科中文原创好书榜”,后又被评为“杭州市集上卖得最好的35本书”之一。今年11月18日,浙江古籍出版社组织在上海古籍书店,为这本书做了一次新书分享直播。直播前后,我签了大概100本书,获得了小小的成功。
11月21日,潘海波先生为《猫奴图传》在石家庄杜建奇素描艺术工作室组织了一场讨论会,由藏书报和杜建奇工作室主办,龙山书院协办,邀请了20多位专家学者及知名媒体。会议历时两个半小时,气氛十分热烈。大家对我的猫书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对我个人也有很多夸赞和教诲。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作家李浩对此猫书有4条评价:渊博、深刻、有趣、严谨。活动得到了《河北日报》《河北青年报》《石家庄日报》《燕赵晚报》《藏书报》等媒体关注。
近日我还将推出《庄子佚文集证(附:介堂无端崖)》一书。这本书的主要内容是关于今本《庄子》不存,见于其他文献引用的内容,而其附录,则是我10年来写的与庄子有关的文章。
记者:对年轻人读书写作有何建议?学习是为了什么?
刘朝飞:指导年轻人这方面,记得有一年我们在某孤儿院中钻井,当时院长带着孩子们来参观,见我穿得比较破,身上蹭了很多油和泥,于是对孩子们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否则将来之后就会像这个哥哥一样。”大家都笑了。孩子们走后,我悄悄对院长说:“我们也是有尊严的。”院长忽然明白过来,于是一直跟我道歉,临走时还特别邀请我再回来。
其实当时院长说得对,年轻人就应该好好学习,接受正规教育。
你看着大路上人很多,仿佛你挤不过去;你看着有人走小路,却走上了更高的台阶,仿佛小路更好走,但通常大多数人走的路,才是正确的路,小路上走出来的人是极少数的,大多数走小路的可能都误入迷途了。当然,年轻人如果实在不想读大学,只要自己有目标,也是可以的。
我的读书和写作,更多的出于天性。我读书不为应试,写作并不追求文采。如果有年轻人非出于应试目的的话,也可以随心读一些自己喜欢的作品,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