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泉

所谓窖冰，是在三九天大运河结冰封河后，人们把河里的冰用钢钎截成冰块儿，弄到事先挖好的窖里，盖上一层厚麦秸，再培上一尺来厚的封土。第二年夏天，开窖出售。这个过程叫窖冰。后来，这冰块儿也叫窖冰了。

那时候，没有制冷设备，没有冰箱、冰柜，要将肉类保鲜不腐烂或是降温乘凉，首选窖冰。商贩们把肉类和鱼虾，放在小地窖里，再放些窖冰，三两个月新鲜如初。医院停尸房，放些窖冰，尸体不出现异味儿。经济条件好的人家，居室放些窖冰，室外赤日炎炎，室内清凉如秋。有经济头脑的人，将碎窖冰放到清水盆里，再放些山楂片儿，卖“冰镇汽水”。也有人将碎窖冰用几层湿麻袋片包起来放进篮子，再放上几个小碗儿和一瓶子醋，提着篮子沿街吆喝叫卖：解渴带凉哟，窖冰来哟——

窖冰是个粗活累活，只要舍得力气不怕吃苦，人人都可以干。可在这运河湾子里的几家窖冰的，谁家也比不上河爷的窖冰卖得快、价钱高。不光运河湾子四周有众多买主，就是沧州、天津也有不少买主专门来找到河爷门上，买他的窖冰。

河爷的窖冰不仅成色好，质地也好。说成色好，他的窖冰块块都尺半见方，分厘不错，平平整整就像用模子铸出来的一样。说质地好，搬一块窖冰对着太阳看，不见半点儿杂质，也不见细小的气泡，就像一块洁白无瑕的玉石，让人看着舒坦，用着放心。货比三家，价钱不相上下，谁不挑着好的买？因此，另外几家窖冰的，都要等河爷的窖冰卖完，才有客户光顾。而且有时还被压价。

一样是运河水结的冰，为什么河爷窖的冰会有这般成色？

有人说，那天晚上他看见河爷围着刚刚封好的冰窖悄没声地转了三圈，嘴里还默念着什么。那一定是河爷在为冰窖施展什么法术。也有人说，这些年来河爷为运河湾子做了那么多好事，一定是上天降福给他。河爷听了这些，只是抿嘴一笑。河爷窖冰有没有秘诀呢？河爷说，要说没有就没有。因为他和其他窖冰的都是在大运河里取冰，都是放到事先挖好的同样的窖里封起来。这一道道工序，光屁股的孩子都知道。河爷又说，要说有，还真有。只是他比他们几家多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别人窖冰，都是就近取冰。这样省事省力又省花销。河爷呢，他要选择冰场。凭多年积累的经验，在冰上走走，看看，抬脚用力跺上几下，再趴下身去，半边脸贴在冰面上，通过冰下流水声，就能判定在哪里做冰场取出的冰质地最好。他还说，光质地好还不行，还得要成色好。这成色就是冰块儿的外观。别人家用钢钎截下冰块儿后就急忙弄到窖里去。河爷不，他要用自己特制的大开刃刨子，将一块块儿冰块刨平，不留半点儿钢钎截冰的痕迹。然后再让雇工小心翼翼地按照次序运到冰窖里放好。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不小心，冰块儿的棱角有损坏的地方，他就当废冰扔掉。所以，河爷的窖冰都是有棱有角四面见线，冰面平整如镜。

第二件，别人家窖冰都是包工，讲好窖一窖冰多少钱，由包工头雇工来做。虽然主人短不了亲临冰场监工，但都玩儿不过包工头的狡猾。所以弄到窖里的冰块儿大都缺棱少角冰面粗糙。河爷呢，用日工，讲好每天多少工钱，然后他自己做出样板，定下规矩，哪个犯了规矩当即解雇。干起活来，河爷不像其他主家似的在一边瞎指挥。河爷呢，亲自和雇工们一起干。特别是关键工序，河爷都是自己操作。

每天收工后，河爷总是把雇工们带到家里，温上一壶老酒，弄上几个小菜，一边喝酒暖身子，一边说道一天的窖冰情况。第二年夏天，售完窑冰后，河爷又把雇工们请来，每人发一个红包，再喝一顿喜庆酒。河爷说，今年的窖冰卖得快，价钱也高，都是老几位的功劳，谢谢老几位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河爷的这些举动，让雇工们心里热得不得了！

河爷说到这里，总习惯地一跺脚站起身来，带着几分傲气大声说，这就是我河爷窖冰的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