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博园将燕赵大地璀璨文化精华汇集珍藏,显现运河文化特点。一条河流,不仅是水的流淌、舟楫来往、人的交流,更是多地文化融合后一种特色文化的孕育。
进入园博园时曾猜想,石家庄园会推出怎样的文化精品呢?年轻的省会城市,形成与京汉、正太两条铁路在此交汇有关,爆发式发展当是省会迁入后。有人说不过百年历史,是火车拉出来的城市。但从文化角度这样评论石家庄不免有些偏颇。
一条弯弯曲曲的滹沱河亘古流淌,从山西繁峙发源,自东北流向西南,它有一个归流大海的梦想。流经忻州,突然醒悟,发现走错了方向。掉头向东,穿山越岭,经河北平山、灵寿走出莽莽太行,润泽太行以东这片土地。一座城市诞生的早与晚,不代表这块大地上承载文化的厚与薄。石家庄周围的文化古迹讲述着文化渊源:秦皇古道,背水一战古战场,赵陵铺、赵州桥、柏林禅寺、正定古城……若寻根探源,非涉远古不能得其究竟。
石家庄园“墨香园”,建筑庄严、古色古香。松竹掩曲径,荷塘映廊亭。目及之处无不与书法有关。篆艺馆、汉碑廊、龙藏亭、柏坡碑廊等,将历代书法精品用碑刻、壁刻,书法广场展现中国汉字从甲骨文、石鼓文、金文……一路走过的足迹。临其境,真有“雨过琴书润,风来翰墨香”的氛围体验。
墨香园将最夺目的位置给了颜真卿,他的书法作品登上了主席台,而《祭侄文稿》占据了主席位置。让情思在不知不觉间回到大唐。
唐朝书法成就煌煌赫赫,初唐大家有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李渊发现几千里之外的高丽国有人披星戴月、跋山涉水,是为了求得欧阳询的墨迹,书法家竟有千军万马所不能及的“魁梧”脊梁。
国人对书法偶像的崇拜更是如痴如狂。张旭在常熟做官,一老者因芝麻点小事告状,张旭在状纸上批了判语,老者高兴离去。本以为此事了结,不想几日后老者又因一小事告状,张旭看了状纸很生气:“这么小的事情,怎能屡屡骚扰公门?”老者终于说出实情,告状是假,目的是得到张旭亲笔写的几句判语,作为精品收藏。为了张旭随手写出的几句判语,失去颜面,躬身跪地,承受威慑与责骂,用心何等良苦。
开元盛世,比张旭小24岁的颜真卿登场。3岁丧父,全凭母亲教养,读书习字不分昼夜,25岁登大唐金榜。步入仕途,因正直无私被杨国忠厌弃,贬为平原太守。渔阳鼙鼓动地来,九重城阙烟尘生。安禄山造反,官员们惶恐,有的投敌以自保,有的逃遁以苟生。唐玄宗感叹:“河北二十四郡就没有一个忠臣吗?”一个文官,平原太守,手里只有三千净塞兵,誓死顶住叛军围攻,玄宗惊喜:“我不了解颜真卿为人,他做事竟这样出色!”颜真卿的从兄颜杲卿任常山太守,也在奋力抵抗叛军,侄子颜季明才十几岁,穿插敌营,联络平原常山之间。杲卿一举肃清土门之敌,士气大振,一天内竟有十七郡归顺朝廷。推颜真卿为盟主,拥兵二十万,拜为河北招讨采访使。
战争残酷。花季少年颜季明被俘,惨遭肢解杀害。城破杲卿被俘,押至洛阳,叛军劝降,杲卿骂不绝口,被叛军钩断舌头,然后也肢解而死。全家三十余口被杀。谨守《颜氏家训》:“气节尊严不可失”之言。文天祥《正气歌》“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为偶像。
战乱平息,颜真卿只寻找到季明头颅。于是写下中国书法史上不朽名作《祭侄文稿》。也就是石家庄园占“主席位置”的书法胜迹。
这是泣血之文。一向笔墨恭敬的颜真卿,被情绪支配无法刻意经营法度。“尔既归止,爰开土门,凶威大蹙”是全文中最畅快文字,行云流水间传递着土门告捷的喜悦。土门在获鹿,“东西之咽喉,往来之冲要”兵家必争。土门大捷,挫掉叛军锐气。写到“宗庙瑚琏,阶庭玉兰”想到侄子被杀,手颤抖,字迹松弛;“贼臣不救”悲愤交加,顾不上蘸墨,干枯的笔锋擦纸而过,老泪纵横。至“呜呼哀哉”字迹已近草书。尽管这次极度情绪化书写,仍没有乱了忠君方寸,“吾承天泽”,吾承之后断开另起一行,天泽即皇恩,必居其上,这是古代书写礼仪中的平阙。
短短祭文,血浸泪泡。构思、下笔、措辞、修改(涂抹)一气呵成。这是最具气节的祭文,一笔一画都发自肺腑,透着傲骨与忠贞。连颜真卿自己也没想到,这纸文稿留下大唐最鲜活的墨迹,最珍贵的文物,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行书”。
颜真卿在朝刚正,受到奸相卢杞排挤。真卿直言卢杞:你爹被安禄山杀害,头颅送到平原,满脸是血,我不忍心用衣服擦,亲自用舌头舔净,你就不能容忍我吗?卢杞惶恐跪下,但对颜真卿恨之入骨,早除之而后快。
卢杞是历史上最阴险的宰相之一,杀人不见血。容貌丑陋,脸色蜡黄,心藏奸诈。他去郭子仪家做客,郭子仪让女眷全部回避,怕见了卢杞发笑,让卢杞忌恨。卢杞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淮西节度使李希烈造反,并攻克汝州,卢杞有了除掉颜真卿的机会。他强主让颜真卿去敌营晓谕,人人都知道是个一去不返的差事。另一宰相李勉密奏:“以为失一国老,贻朝廷羞”。众大臣都劝颜真卿不要去,颜真卿沉重地说;“圣旨能逃避吗?”于是准备好遗嘱、祭文、墓志,义无反顾。
李希烈三番五次威逼利诱,劝颜真卿投降。颜真卿高声说:你们知道颜杲卿吗,他是我哥哥!见颜真卿一腔正气、一身傲骨、劝降无望,将其缢死,年76岁。叛乱平息,灵柩运回京城,三军挂孝,皇帝痛诏:废朝五日。举国悼念。
想到这里突然明白,石家庄园为何以书法为载体,把颜真卿凸显出来。这是大唐最沉痛最深情的一次书写,不单是书法成就,彰显的更是文人气节与魂魄、大唐的脊梁。
更能揭示主题的是柏坡碑廊,这里有一个伟人群体,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笔墨遗存展示在此。他们无不在枪林弹雨中九死一生,为了民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的书法,书写民族魂魄,构架民族脊梁,是俯仰无愧天地的伟大民族精神蕴藏。
不朽的笔墨,不朽的灵魂,摧不垮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