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26日
第06版:06

走进雪

宋灵慧

我走进了雪。地上,没过脚;空中,迷人眼。

仍然是天天走常常写的小园,小城边的一个带状公园。撒眼望去,“带”消弭了,小园与城外的田地茫茫成一体,竟有了雪原气派。

正值午后,公园里没有人,咯吱咯吱,我的脚步声清响。没有风,噗噗簌簌,雪的脚步声清晰。没有鸟飞,一只也没有,至少此时是。如果把雪落的轨迹幻化成无数组五线谱的话,没有穿行的鸟儿,也就没有了跃动的音符。天地间,雪爽爽净净地落;小园里,我悠悠然然地走。

小园南面是一座大校园,县城最大的校园,有八九千学生。正是短暂的午休时间,如雪落一样安静。小园北面是护城河,今冬河水不枯反盈,加上气温不低,河面没有结冰。河边该有钓者的,虽然未必“孤舟蓑笠”,但完全可以“钓江雪”。却一个人也没有,平时钓者就是河边一景的。晨露里钓,岸柳甩钓者一头脸露水无妨;夕照里钓,落霞把钓者镀成金的也无妨;月色下钓,漂上带着夜光,额上顶着头灯乐此不疲。甚至雨里,系着雨披撑着花花绿绿的伞,也乐在其中。有了雪落没了垂钓的河,平躺着般舒展。国道横断小园而过,偶有大小车辆,竖穿雪丛,横穿小园,相比平日的奔驰,此时它们便是蠕动节奏,很有几分卡通效果。

上看天,下看地,远看旷野,近看双脚,极简的时空里,似乎我也该极简到只剩下“看”了。此情此景下,最得力看的还是不远不近、身居其中的小园林子吧。

除了几大簇忍冬、几小棵柏树叶子还绿着,被雪蒙成了雪垛和雪塔,园子里大都是落叶树。本来东北角上有一棵女贞,冬天高着、绿着挺显眼,总喜欢在它底下站立一会儿。不想前年春天,别的树木绿得欢欢喜喜时,它却没有再醒来。园中央两条曲径相交成一只眼睛形状,火炬树放肆地长满了睛状地带。它们不拘于直着歪着、高着矮着,反倒多了灵动。树枝稀疏且粗钝,举着稀疏粗钝的火炬种穗。雪,稳稳地落座在枝上、穗上,灰的枝,红的穗,白的雪。看着,我想问问雪,你知道吗?你落座的枝头穗间,在刚刚过去的秋天,火红的叶子,曾火成了网红摄影打卡地呢。

小径四周,四散着桃杏桑葚。桃杏蓬着头,桑树伸着条,任由雪洒落。跟火炬树惹眼的秋天错峰,它们辉煌是在夏天。麦子黄梢儿时候,杏子见黄了,桃子见红了,桑葚见紫了,早起遛弯的大妈,傍晚放学的孩子们,频频造访。低处的手摘,高处的棒打,并不比市场上熟透的卖相好,酸多甜少,倒也得了一分大自然的馈赠感。看着,银般亮白激活了桃杏桑们的黑灰暗沉,我想问问雪,夏天红黄紫红的果子没了,秋后绿的叶子掉了,冬天你来了,这是你的一份着意吧。

海棠,是站在桃杏中间以及小径周边的。枝条尽可能向上再向上,根根都是长长的,雪便撮在它们簇着小着的果子上面。有了雪,果子们的红紫青绿才显出些画意。朋友圈里,一个喜欢摄影的朋友,特写了它们正侧实虚的各种镜头,的确挺有味道。我想问问雪,你知道吗?海棠巅峰在春天。西府海棠、垂丝海棠、雪球海棠、钻石海棠……仅从品类,它已经占了先。青白,淡粉,桃红,深紫……颜色上又是无花能敌。更何况花们都是伞一样聚簇着,成了团,成了串,成了片,

远看像彩色烟云。花季海棠是小园王者,雪,你是来给它明春的高光蕴气的吗?

举起手机,想给树们来个大合影。镜头里的它们都脱掉了自己的名字,回到“木”的模样,纷纷成“林”。水墨画?不想用它来形容这韵味。水墨画偏重文气,而它们偏为野气。透视开去,茫茫雪原,林子绵延成了海。雪原林海,我竟然是把经典的“林海雪原”颠倒了。仔细看,发现沆砀林海里,有两个人。放大,再放大,是两个孩子在堆雪人。

收回脚,收回眼,往回走,撞进了另一片林。叶林,我觉得就该叫人家“林”。林,在雪上,在脚边,高不过鞋子,但我觉得就该叫人家“林”。柳叶,一枚枚竖插在雪上。在我眼里,它不像剑戟就像树。剑戟有杀气,它却生气满满——雪映着,不枯泛绿呢。槐叶,叶门儿挑着,插在雪上。一两片叶子的,三五片叶子的,尽管蜷着,但因为绿着,并且“种”在雪里,仿佛明天就能伸展开来,开始生长一样。

槐柳树下,一大片一大片,柳叶联合槐叶,于雪地上立成了林,静静地。又一次打开手机,戳在雪上,想拍出叶林的气象。近拍,不得;远拍,不得。近拍是叶,远拍像草。忽然我想到一个字“臣”,它的文字源流。许慎说,“臣”字是竖起来的眼睛,表示看世界的臣服谦恭。收起手机,想象着自己俯身于地,把眼睛竖起来看,叶子不再是一枚枚一片片,而是一棵棵。如此顺理成章,这叶林不仅为林,也堪称林海了。它必须跟树林一样,是雪原一景了。

2024-01-26 宋灵慧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116549.html 1 走进雪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