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武
三大爷从小就跟着剧团团长爷爷跑戏园,养成一个唱戏爱好。虽是中医外科大夫,但从20多岁就组织村上一帮能拉会唱的人,成立了一个业余“戏班子”。三大爷自然成了这儿的头儿,当起了独一无二的团长来。每年秋冬季节,地净场光,农闲逢年,“戏班子”就开锣唱上一通,让乡亲们看上几场大戏。尤其是过大年,三大爷都会带着“戏班子”,不唱个半月二十天不算完事。这在当时农村,是唯一的娱乐活动,真可谓一桩了不起的事。
北方过年叫过大年,过年唱戏叫唱大戏,戏台子也叫大戏台。听老人说,北方戏台子比较宽大,唱戏前临时搭。不像南方,早就建好了窄小固定戏台。北方的梆子声腔体系,有一套固定板式,剧种本身规范、程序化的特定规则,形成表演上特色的艺术形式,高亢激越、豪情奔放的剧情,弄刀动枪、打打杀杀的武戏场面,完全不同于南方那种男女卿卿我我、缠缠绵绵小情节、小场面的“粉戏”。可见,北方人称戏台子为大戏台,就不足为奇了。
三大爷每到除夕夜,都守岁到午夜“交年”时辰,吃完大年初一的“长岁”饺子。到了五更天,便带上儿孙们出了家门,围着村子的大街小巷拜起了大年。先到当门家族给长辈磕完年头,再给那些上了年纪的乡亲拜年。在村子里转完一遍后,就端上五更的饺子、带上鞭炮,领着本家族大辈小辈几十口男丁去村东南角的家坟,给故亡的祖辈上年坟。太阳刚一竿子高时,“戏班子”人员就自发凑到三大爷家,伙同村上一些前来撺忙的年轻力壮青年小伙子,开始忙活起搭戏台的事了。
“梨园”行的规程,每年的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是剧团“封箱”的日子。在拜好“戏神”后,剧团里管事的人就把戏箱用封条封严,一年的演出也就算结束了。等过了大年头两天,人们拜完姑姨娘舅姥姥家亲戚的年,紧接着就到了正月初三剧团“揭封”开箱的日子。从这天起,就是剧团唱大戏的日子。虽说三大爷的“戏班子”只是个业余的娱乐组织,但他却是很有准头的人,年年如此,都是效仿着剧团的做法,在大年初三这天准时响锣开场唱大戏。时间一久,初三唱大戏,自然而然就成了三大爷入乡随俗的爱好与习惯。同样,也成了村人的一种期盼和念想。至于说到这种过大年唱大戏的习惯究竟是否还有其他什么方面的缘由,用三大爷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给大年添点年的味道,让村上乡亲们图个喜庆、乐和。”
或许是有名角掌台撑戏的缘故,三大爷的“戏班子”一连十几天的大戏唱下来,从头到尾是场场换码、好戏连台,竟然没有一场重复的剧目。像什么《武家坡》《柜中缘》《贵妃醉酒》《戏貂蝉》;《上天台》《打金砖》《起解》《坐宫》《文昭关》;《打金枝》《大登殿》《辕门斩子》《乌龙院》;《拾玉镯》《三娘教子》《秦香莲》等,从老生戏唱到青衣戏,从老旦戏唱到花脸戏,从小生戏唱到花旦戏,从武生戏唱到丑角戏,从文戏唱到武戏,从传统经典名戏唱到折子小戏,从开场冒戏唱到压轴大戏等,真可谓行当齐全、流派纷呈、唱念俱佳、做表精彩,实乃个顶个呱呱叫的上成好戏。一下子让村上与邻村观众饱了耳福,大开了眼界。
一年接一年、一曲连一曲,不知过了多少年,三大爷当年在荒凉贫苦的穷乡僻壤过大年、搭戏台唱大戏的美好场景和美妙场面,时常浮现在乡亲们的脑海里。三大爷和演员们那一颦一笑的音容笑貌,伴随着“天籁”般的声腔音调荡漾着传向远方……而一招一式间的举手投足功架,却永久地留在村民们津津乐道的闲谈中,永恒地蕴藏在人们不能忘怀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