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属于我的几个“六一”中,我表演过好几次节目,有一次还挑大梁,表演了诗朗诵和相声。
5年级时,我有敦敦实实的个头,圆圆胖胖的小脸,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是双眼皮。凭着这副小牌子,新来的语文王老师对我印象不错。王老师对我好,我就愿意学习语文,背个课文啥的,念几遍就背得滚瓜烂熟。这样一来,王老师更喜欢我了。不但经常在课堂上给我展示的机会,还在元旦、“六一”之类的联欢会上锻炼我。
那年五月刚过了一半,“六一”的气息就随着小麦粒的日渐饱满浓郁起来了。一个课间,王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说:“六一”儿童节,镇中心校组织文艺汇演,你演两个节目吧。
去镇上演,还两个节目?我小有惊诧,重复了一遍王老师刚说的话。
是的,王老师点点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演两个节目,一个是诗朗诵《囚歌》;一个是和赵顺同学搭档,说相声《踢球》。
诗朗诵,我不憷头,不就是背诗吗?我不但能背好,还能声情并茂。而对于说相声,我可没这份自信,一是没说过,没经验;二是听也听得少,没借鉴。那时,家里还没电视看,黑白的也没有,唯一的一台收音机,全留给了刘兰芳、单田芳和袁阔成,后来又迷上了长治的快板书《西游记》和《武林志》。王老师让我这个脑子里还没有相声概念的人去说相声,真的是太信任、太抬举我了。当时我还不知道“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可我心里有这句话的意思,竟还接了下来。
接了差就要排练,谁给排练?自己给自己排练。王老师没有三头六臂,指导唱歌、跳舞那些节目,就把她忙得焦头烂额了,哪还有精力管相声?偶尔的两次检查指导时,她叮嘱我和赵顺,一定要把词背熟,至于语气和动作,到时候你俩就自由发挥。
不是我给自己和赵顺吹牛,我俩的悟性都还是可以的。说哪句话时抬手,说哪句话时踢腿,都能理解个八九不离十。离“六一”两天时,王老师专门让我俩在她的办公室里试演了一回。就王老师一个观众,我和赵顺都不怯场,行云流水般将《踢球》说下来了。王老师很满意,鼓励我和赵顺说:这两天尽量调整好心情,睡好、吃好,“六一”汇演时一定能发挥出好水平。
我和赵顺都是乖孩子,老师的话就是“圣旨”,到家还把“圣旨”传给了娘。娘接了“圣旨”,诚惶诚恐,生怕我因吃不好、睡不好演砸了节目。赵顺在家的待遇和我一样,那两天吃到了平时吃不到的煮鸡蛋、白面馍。
为了保证“六一”当天有个好精神状态,5月31日,吃了晚饭,娘早早给我洗了头发,催我睡觉。哪知道那晚的睡眠就是不配合我,不管我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也不管我是平躺还是侧躺,大脑神经都跟草原上的小马驹似地欢蹦乱跳,任凭我怎么努力,它就是消停不下来。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不知谁家的公鸡报晓了,调皮的睡眠才想起来眷顾我。
等我慌里慌张赶到学校,赵顺和王老师已等我半个多小时了。见到他们,我也没顾上打招呼,张开嘴就来了个长长的哈欠。
怎么了?没睡好吗?王老师明察秋毫,一眼就看出了我疲沓的状态。
事到临头,我只好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上。我干搓了一把脸说:没事,王老师,不就是背诗、说相声吗,词儿早都背熟了。王老师也没多想,我们就出发了。
等到了镇上的汇演现场,那火爆的气势一下子把我这个井底之蛙镇住了。看着那黑鸦鸦的人群,听着音响那震耳的喧嚣,还没轮到我上场,腿肚子就哆嗦起来了。第一个节目诗朗诵《囚歌》,背是背下来了,可声音中也有了哆嗦,特别是最后一句“我应该在烈火与热血中得到永生”,我竟忘了演练多遍的举拳头,然后,稀里糊涂地下了场。
四五个节目过后,轮到我和赵顺说《踢球》了。赵顺大大乎乎的,倒是看不出异样。我呢,除了腿肚子抽筋,又多了一个表现,《踢球》中那些滚瓜烂熟的台词,像受惊的麻雀,全飞出了脑壳。到了场中心站好后,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逮回来几句,说到“咚”的一个大脚,球掉到张大爷锅里了,就怎么也逮不回来了。我那个窘呀,脸红到了脖子根儿,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砸。我这一脚踢到锅里出不来的球,把评委们逗笑了,一个瘦瘦高高的评委老师朝我和赵顺挥挥手说:球找不到了,下场找找去吧。
场是下来了,但怎么下来的,我一点儿不知道。等见到了王老师,我的眼泪跟决堤的洪水一样流下来。我抽抽搭搭地说:王老师,对不起,我演砸了。
王老师倒是没责备我,她掏出新手绢,一边给我擦泪,一边说:演砸了就演砸了,不要太当回事。记住,任何经历都是财富,包括失败。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我还很清晰地记得那个“六一”,还清楚地记得王老师的那句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