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社会,人们将不同的行业分成三六九等,特别是俗称“七十二行”的江湖行。江湖各行为了自身的生存,都有自己行当的行业隐语,俗称行话。吴桥杂技艺人称自己的行话为“春典”(或“唇典”),又称“春儿”“切口”或“侃儿”。
使用“春典”的首要原因,是可以保守行业秘密。过去杂技艺人在做演出前的准备时,为了保守行业秘密,避免被人偷听偷看,要用“春典”语向同行传递信息,防止道具丢失和泄密。即使在表演中,演员和助手也时常用“春典”语来相互提醒、表达需求,让局外人不明就里。
行话的形成源于行会的产生。中国的行会最迟产生于唐代,唐初代宗时成书的戴孚《广异记》中就有“药行”的词语。明代田汝成的《西湖游览志余》有这样的记载:“乃今三百六十行各有市语,不相通用,仓猝聆之,竟不知为何等语也。”由此可见,至少在明代以前,行话已经形成并且非常完备。
据记载,明代吴桥兴起的杂技行业庙会——黄镇九月会,其商业交流和业务活动都是靠“春典”语来完成的。原吴桥野猪里村在民国期间曾经成立了一个艺人行会——“艺人会”,其交流用语也是以“春典”为主。这些都说明了行话产生与行业活动的关系。
经过漫长的历史发展,杂技“春典”发展得很完备,词汇相当丰富,包括生活用语、日常用语、专业用语。笔者在拜访吴桥原群艺联合会主任岳西增时,他无意中提到一个“春典”语“啸棚”。“啸棚”是什么?就是杂技棚被观众哄抢了,像这种事情应该是很少发生的,一个艺人一辈子也不见得遇上一次,就是这样很少发生的事,都有专用词称呼它,“春典”的完备程度可见一斑。
再有,“春典”也同吴桥杂技艺术的发展轨迹一样,随着时代的改变而改变。比如,社会上有了电话,“春典”语中便有了“掰铃子”;交通工具中出现了火车和飞机,“春典”语中便有了“蹬轮子”“云空子”……这些都是艺人们为了应对时代变化的需要而编创出来的。
除了行业经营需要、技艺保密、应对时代及社会环境变化等作用,“春典”还有一个重要作用那就是确立江湖活动秩序。请看下面一段“春典”语对话:
甲:辛苦辛苦(是行里人吗?)
乙:彼此彼此(大家都一样。)
甲:元辰什么蔓(先生贵姓?)
乙:灯笼蔓,老元辰什么蔓(我姓赵,老先生贵姓?)
甲:千斤蔓,贵包口(我姓陈,干哪一行的?)
乙:不起包口,干粒子的,你贵包口(称不上一行,变戏法的,你干哪行的?)
甲:不起包口,老格家的(跑马戏的。)从何处过账(从哪来?)在何处垛窑(住哪了?)
乙:在土圈里挑厨供,在切地上的琴头(在村子里卖戏法,住西边的客店。)
这段对话中有江湖通用的行话,也有杂技行的行话“挑厨供”“切地”“老格家”等。江湖上有句俗语:“见面道辛苦,便是江湖人”。“春典”水平的高低,是一个艺人在江湖上阅历深浅的标志,艺人之间的初次交往,为了确定尊卑,也就是江湖上的秩序,就要“盘盘道”(用行话相互对话),然后“搏春”(用行话交谈),一些长幼、水平高低、师承关系等由此得到确定,演艺活动便依此而行。
“春典”的编创很有特点。编创者常使用隐晦生涩的词句,利用借音、会意、象声、象形等形式进行创造。因为大量的艺人没有文化,因此,言简意赅、形象生动、易懂易记是编创的一个重要要求。实际上,“春典”语非常好地达到了这个要求,它的语言丰富、完整,真正地凝结了广大艺人的智慧,往往能将江湖人之间所要表达的事物隐含在“春典”语中,如逃走称为“扯呼”、动武称为“鞭托”、坐车称为“蹬轮子”、骑马称为“驾疯子”、穿裤称为“蹬空子”。“春典”因其体系完整、严谨、科学,称得上是中国北方的第二大语言系统。
“春典”是一种语言,随着艺人的走南闯北,渐渐传到全国各地甚至于国外,成为杂技艺术的一个组成部分。新中国成立后,许多江湖行都失去了原有意义上的行当活动,绝大多数行业的行话也就销声匿迹了。随着时代的发展,“春典”语原先的存在条件也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现如今,人们已经很难完整地收集到全部的“春典”语。可是大量的“春典”在杂技行业内还在使用,如“托儿”(节目机关或表演者)、“保托儿”(保护训练或演出)、“失托儿”(失手)、“范儿”(节目技巧或一个动作)、“拿顶”(倒立)、“把造”(掌握技巧)等。但是,这些“春典”语已经不具备原有的“保密”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