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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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寻找国立一中 1938》 到《烽火弦歌》

摄制组在运河边拍摄

本报记者 杨金丽 摄影报道

11月7至8日,纪录片《烽火弦歌》摄制组来到沧州,继续溯源国立一中的历史。

这是一个年轻的团队,平均年龄不到30岁,却对抗战时期的一段教育史念念不忘。2022年,他们拍摄的纪录片《寻找国立一中 1938》在第八届中国口述历史国际周上荣获“年度口述历史项目”奖。2023年底,他们又把目光投向国立二中,投入到纪录片《烽火弦歌》的拍摄。与此同时,综合了国立一中、国立二中两所抗战时期学校教育史的纪录电影《烽火弦歌》也同期拍摄,将于2025年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之际上映。

历时6年,辗转多地,一路寻访挖掘,这个年轻的团队努力为人们还原了一段段抗战时期保留文化火种、流亡办校的中国教育传奇。

这些传奇,与沧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部纪录片最初源于《沧州日报》2018年的一篇报道。

《沧州日报》一篇报道让她踏上寻访之路

纪录片导演刘亚玉是苏州经贸学院副教授、苏州电影业协会影视研究中心主任。她祖籍沧州,出生在陕西省汉中市。这次来沧州拍摄,可以说是返回故乡——她的大伯刘达陆一家至今还在沧州。

11月7日上午,在大伯的带领下,刘亚玉和摄制组来到了运河区东箭道胡同。

说起东箭道胡同的名字,这里还有个故事。古代官府衙门大堂两侧的道路称箭道。这里原本位于包公祠大堂的东侧,所以叫做东箭道胡同。如今,这里早已拆迁,很多人都不知道曾经还有这么一条胡同。

胡同遗址南边是文庙,西边是运河。刘亚玉深情地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仿佛回到了1937年7月。那时,她的爷爷刘钟智还是省立沧县中学(今沧州市第一中学)的一名学生。日军占领沧州的前夜,为了不做亡国奴,他跟随家人从这里出发南下流亡,从此离开了家乡。

“爷爷和奶奶都是国立一中的学生,爷爷大学毕业后,回到国立一中任教,只是家人们很少提及那段经历。2018年,已经93岁的爷爷偶然从《沧州日报》上读到《沧州流亡师生创办国立一中》的文章后,竟嚎啕大哭。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哭。奶奶说,你爷爷一辈子经过多少大事,也没见他这么哭过。”刘亚玉说。

《沧州流亡师生创办国立一中》报道了省立第九师范学校(今沧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省立沧县中学(今沧州市第一中学)等学校的师生在抗战时期南下流亡河南、创办国立一中的故事。这张报纸后来通过刘达陆,辗转到了陕西汉中刘钟智的手中。

这篇报道让刘亚玉对国立一中产生了兴趣。“这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这所学校又能给今天的中学教育带来什么启示?”带着疑问和思考,刘亚玉翻阅家藏的有关国立一中的书籍,决定拍一部以国立一中为主题的纪录片。

那时,刘亚玉刚从苏州大学博士后出站不久。她组建了一支年轻的团队,开始了寻访国立一中的旅程。纪录片的名字就叫《寻找国立一中 1938》。

南迁办学的背后是中国军民的巨大牺牲

这已经是刘亚玉第二次到沧州拍摄了。2018年筹拍之初,她就是从沧州出发,一边寻访国立一中相关线索,一边开始拍摄的。

“当时到沧州,我们找到了很多珍贵的线索,还有不少意外的发现。”刘亚玉说。

当年的省立第九师范学校位于泊头,如今已成为沧州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在学校校史馆一张1936年的师生大合影前,刘亚玉的父亲刘建一眼认出了国立一中校长杨玉如。那时,他还是省立第九师范学校的校长。“原来只在照片里见过忧国忧民的杨校长,还从没见过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杨玉如!”这张照片,连学校校史馆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哪个是曾经的校长。

随着一位位知情人的讲述,刘亚玉了解了更多历史细节。随着日军南侵的隆隆炮火声,杨玉如决定,既不当亡国奴,又要把学校办下去,只有一条路:向后方搬迁。于是师生们把仪器、书籍打包装船,沿着运河一路向南。而后,他们弃舟登岸,没黑没白地赶路。身后就是炮火声,谁也不敢停下来。即便如此艰难,师生们还是把仪器和书籍一件不落地带在身边,负笈千里,直到河南。

“就在爷爷南下逃亡的时候,曾祖父正在前线与侵沧日军展开殊死战斗。”刘亚玉说,这次到沧州,他们要到当时战斗的所在地——沧县姚官屯去看一看。

11月7日下午,在姚官屯镇仁和村村民张殿荣的指引下,刘亚玉一行来到了运河边抗击日军的战斗遗址。深秋的运河,衰草离离,蒹葭萋萋,水面上倒映着夕阳的影子。摄影师魏亮边拍摄边赞叹景色太美了。他担任摄影的纪录片《密语者》,曾入围第95届奥斯卡最佳纪录片短名单。

刘亚玉一直在运河边寻寻觅觅。她的脚下,经年堆积的落叶发出簌簌的声音。静默了很久后,她说,这里不仅有自己的家族记忆,还留下了抗日官兵浴血抗敌的壮举。

1937年7月,刘亚玉的曾祖父刘树森指挥了姚官屯战斗,他在回忆录中详细地记述了战斗的经过。拿着爷爷的回忆录与1937年日本人出版的《支那事变画报》对照着看,刘亚玉一点点靠近“七七事变”后灾难深重的华北大地。“一边是日本侵略者的耀武扬威,另一边是中国战士的顽强抵抗。学校师生南迁办学的背后,是中国军民的巨大牺牲。”刘亚玉说。

从《寻找国立一中 1938》到《烽火弦歌》

从2018年筹拍到2022年拍竣,4年时间,刘亚玉和摄制组陆续到北京、上海、河北、陕西、河南等地拍摄,跨越千里寻找国立一中的老校友和亲历者,追寻历史影像和资料,最终以3集纪录片的形式为人们还原了一段抗战时期保留文化火种、流亡办校的中国教育传奇。

“获得的资料不仅珍贵,而且感人。在后期制作中,我们删掉了不少泪点,追求平实质朴的风格,以期让人们更真切地了解那段波澜壮阔的教育史。”刘亚玉说。

2022年9月,央视《人文记录》栏目播出了《寻找国立一中 1938》。2023年7月7日,凤凰卫视也播出了这部纪录片。在第八届中国口述历史周上,《寻找国立一中 1938》获得“2022年度口述历史项目”奖,还入围了中国纪录片学院奖。

很多人是通过这部纪录片了解到抗战时期还有这么一所学校的。它办学11年,学风正、教育水平高。这里集聚了郝仲青、王国光、杨玉如、吴冶民等民国时期的教育家,从这里毕业的学生或考上西南联大、西北联大等高校,或投笔从戎,走上抗日前线,走入革命队伍。学校培养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师昌绪、全国道德模范龚全珍等国之脊梁。

有人看到这部纪录片后,给刘亚玉打来了电话:“请再关注一下国立二中吧!这所学校同样建立于抗战时期,也出了很多栋梁。”

就这样,刘亚玉很快投入到“寻找国立二中”纪录片《烽火弦歌》的创作中。

2023年3月28日,《烽火弦歌》在常熟中学开机。从1938年到1945年,国立二中培养出18位院士。中国工程院、中国科学院两院院士吴良镛,中国航空教育奠基人蒋柏生等都曾在此读书。刘亚玉和她的团队远赴成都、重庆等地,寻访国立二中历史的亲历者,收集散落各地的相关史料,并在老照片、信件、回忆录中打捞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记忆。

在这个摄制组中,刘亚玉、魏亮参与了《寻找国立一中 1938》的拍摄;黄玮和杨雨琨是新加入的成员。一群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团队为什么对七八十年前的中国教育故事感兴趣?

刘亚玉说,开始的时候,是家族使命推着她在做这件事,后来慢慢就变成了情怀。“人们可能想象不到,我们做这种口述历史的纪录片是要往里搭钱的。但是,我们经常乐观地鼓励自己,没关系,为了情怀,我们乐此不疲。”

摄影师魏亮说,一次次“走进”不同人的生命历程,听他们掏心掏肺地讲那段历史,自己常常会莫名感动。感动之外,他也会思考人生、思考教育的意义。

6年来刘亚玉一次次走进口述历史的片场

明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烽火弦歌》将以纪录片和纪录电影两种形式与观众见面,以全新的形式呈现国立一中、国立二中两所学校在抗战时期的办学故事。

刘亚玉这次到沧州,就是为了补充拍摄,让这部纪录电影更丰满。

11月7日下午6点左右,刘亚玉一行赶到沧县李天木镇军马站村戴境章老人家中时,夜色已四合。98岁的戴境章正襟危坐,正等待着大家的到来。

白衬衫外套着蓝灰色的开衫毛衣,老人面容清癯,气质儒雅。1942年,不堪忍受日本人奴役的戴境章,偷偷逃出沧州城,南下流亡后,在河南考上了国立一中。

老人耳不聋、眼不花,思维还很敏捷。围绕国立一中,刘亚玉与他有说不完的话。刘亚玉用手机给戴境章播放纪录片《寻找国立一中 1938》。看着曾经熟悉的校园,老人深埋在岁月深处的记忆一下子复苏了。他讲在校时的种种往事,还画起了国立一中的校址图。

刘亚玉问:“您还会唱国立一中的校歌吗?”

戴境章想了想,缓缓地摇了摇头,带着歉意说:“唱不上来了。”

刘亚玉把一张写着国立一中校歌的纸递给老人。戴境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清了清嗓子,语调铿锵地唱了起来:“我校建立在抗战前线,保育着八百新青年,犹如烘炉既熔且炼,五育锤成迸发万丈光焰。同学们莫迟延,为了祖国的胜利,为了正义的伸展,同心同德,努力向前!要发挥母校精神,收复旧河山,任重道远,努力向前……”

老人唱了一遍,意犹未尽,又唱了一遍。

“可能有唱得不对的地方。岁数大了,你们多见谅。”老人说。

“您唱得特别好也特别对!您看,这是沧州学生唱的国立一中校歌。”刘亚玉边说边给老人播放纪录片中孩子们演唱校歌的画面。那是沧州八中老师李永翔请音乐老师教学生们唱的。李永翔是国立一中历史的研究者。老人认真地听着,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刘亚玉说:“我们现在做的这个纪录电影,就叫《烽火弦歌》。”

采访结束时,已是晚上8点。刘亚玉说,这是他们工作的常态。有些采访持续的时间会更长。

临别时,戴境章拿出自酿的葡萄酒相赠。老人说,这是2018年的酒,是自己封存年份最久的酒,一定要收下。

2018年正是刘亚玉筹备纪录片《寻找国立一中 1938》那一年。手捧老人这份特殊的礼物,刘亚玉百感交集。她说,6年的陈酿犹如他们6年的追寻与记录。6年来,他们一次次走进口述历史的片场,这也是一个不断积累、沉淀、发酵的过程。期待着《烽火弦歌》也能像老人的这瓶自酿酒,回味隽永,醇香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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