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过年,我们那儿都要糊窗户,时间一般在腊月二十五,二十四给房子扫尘以后。
那时,家家窗户都是那种木制密格的,窗户不上漆,也没玻璃,糊窗户纸。
我们家的新窗户纸父亲都是提前就买好。这种白纸,跟作业本纸不一样,不但柔软,韧性好,还非常透光。贵倒也不太贵,村代销点上就卖。但,要不是过年,平日里也没人肯舍得去买。现在,要过年了,得把旧的清理下来,重新糊一糊。
每逢糊窗户,父亲都是把我们家炒菜用的铁锅洗干净,放上小半锅水,搁到炉子上,然后从面瓮里用瓢子挖出点白面,一根筷子搅着,轻轻朝锅里撒,差不多像粥的样子,停了,然后搅着在炉子上咕嘟。不能稠了,稠了,糨糊很难刷均匀,还费面;也不能稀了,稀了,窗户纸糊不结实,甚至根本糊不住。
熬好糨糊,父亲把一把软软的小刷子放糨糊锅里,拿着小刀,将窗户上的旧纸小心地清理干净,从新窗户纸里揭出一张,仔细地在窗户上比量,测出新纸到某几个窗格的位置,用糨糊锅里的刷子,朝窗格上刷糨糊。
刷糨糊,一定要均匀,还要刷在窗户纸比量好的位置。刷不均匀,纸糊完,糨糊多的地方起疙瘩,刷不到的地方,会灌风,“呼哒呼哒”响,特别是春天,风大,格格上慢慢地易积灰尘。如果超出了比量好的位置,再糊另一张纸时,不小心容易把纸弄脏,糊起来也不方便。
所以,糊窗户看着简单,却是个细活儿。
刷好糨糊,先把纸的上沿轻轻粘上不糊实,然后退几步,看斜不斜,如果感觉不正,得进行调整,反复几次,直到合适了,从上往下轻轻捋,再由中间向两侧轻轻捋,然后压实。这样,糊起来的窗户纸板板正正,一个细褶也没有。
窗户和窗户纸,是不一般大小的,到最后要裁纸,父亲都是用尺子量好,做到窗户糊完,不仔细瞅,根本看不出窗户上纸与纸的相互衔接之处,如同一张整纸一样。
糊门,也和糊窗户一样。不同的是,得把其中一扇最顶上的那些方格,留出两个,待清明过后,燕子飞来时,好作为它们飞进飞出的通道。
上房糊好了,父亲端起锅拿上纸,再到偏房。
最后是灶房。
家里所有的门和窗户,都糊上新纸后,母亲会停下手里的活儿,拿出那些剪好的窗花,用锅里的糨糊,还有小刷子,贴窗花。主要是上房和偏房,灶房不贴。
这里《喜鹊登枝》,那里《三阳开泰》。紧挨着《八仙过海》的,是《嫦娥奔月》。炕里面的墙上,是花朵环绕的福字。
母亲朝窗户上每贴一张之前,都是把所有的窗花看一遍,然后经过比较,从中挑出最适合的一张。
到最后,在两扇门上,每一扇的正中,各贴上一个大红灯笼。
父亲拿出新买的年画,有木版的,也有机印的。从大门顶棚上的高粱秸捆里,抽出几根相对直溜且细一些的,用刀子破开,裁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捏几个鞋钉含嘴上,钉尖一律朝外,用一个,从嘴上取一个,往墙上钉年画。年画不能用糨糊粘,因为墙皮不知哪年才能抹那么一次,怕把墙弄脏。
先钉正面墙上的,然后是侧墙。
正面墙上,一般都是机印的,侧墙上的,大都是木版的,《福星高照》啦,《连年有余》啦,《老鼠娶亲》啦。
窗户上糊上新窗户纸,又贴上窗花,墙上钉上年画,就像人穿了新衣,多么新鲜,多么漂亮啊。怎么说呢,仿佛整个房间,甚至整个院子,一下就有精气神了,年味儿立马就浓烈了起来,日子也显得特别有奔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