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春早
“鲸川八景”的开端是个春天,但这个春天似乎是在瞌睡中来到的。
东城春早,一个“早”字,打到心里暖暖的。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个“早”字,永远属于勤奋的人。
初春的早晨,行走在运河两岸,寒冬回暖,草木蔓发。虽然还有一丝冷冽,草色遥看近却无,眼前的色彩已经变得明亮而温暖,如日之升,心境渐渐开阔舒展起来。
东城春早,何为东城?大概古人以运河为中心,东岸即长芦故城,城垣宛然。
春意东来梅已知,要说早,最早报春的便是城外那株梅花。暮云楼阁画桥东,渐觉花心动。可动心的何止赏花的女人。小轩窗,正梳妆,早起的美人啊,兰麝香中看鸾凤,浅笑吟吟。想到明代崇祯年间的一个艳阳秋日,浙江秀才吴本泰走到了长芦,大笔一挥,赋诗一首:
约略春光到柳梅,
乍开鱼钥放春回。
城中侠少探春急,
欲脱貂裘换酒来。
这个外乡的才子风风火火出现在美人窗前,吟出的这首七言诗句,似是唤醒了那颗春心,要与心上人约会呢。
沿运河一路寻找春光,鲸川东郭满目园林,风乎舞雩,随着日光渐渐明亮,已经悄然嗅花香,花枝晾春衣。看春如此无声的绽放,被春风化作殷勤探看的青鸟,回眸间眼中现出一丝惊喜。似乎突然之间,春天的到来,在可望而不可即的事物间,穷则思变,峰回路转。先不说春心萌动的桃啊杏啊李啊,单是满堤的柳树,那枝干柔软低垂,春意绵绵。
天蒙蒙亮时,城门打开,三两赶脚的客商匆匆登上小舟,来不及赏春,返乡去了。长亭更短亭,美丽的长芦春色当真是留不住他们的脚步。念去去,千里烟波,一轮红日冉冉,渐上城门,只是转瞬鸟儿们盘旋向东而去,渺然不见踪迹。
赏心乐事谁家院。沿运河行走,耳边一片朗朗吟诗读书声,只见眼前一片庄园,上书三个大字:浣花洲。原来是那明代万历年间的进士刘生和的别墅,此刻他正值青春,意气风发,与弟侄辈吟咏其中。浣花洲的这个刘公子诗书俱佳,风骨瘦硬,铁画银钩,极有文采,明万历丁未年高中进士,后来到湖广的宝庆府做了知府,随着时间的转换,渐渐的,浣花洲也如过往云烟,退回到历史的舞台。
我想,今日一定要抓住这个春天的尾巴,也寻出一处如浣花洲般的幽静地,会会旧友,谈天说地,也算是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吧。
沙堤风柳
有人说,堤聚沙尘沙聚堤。沙堤是何,即金堤也,金代所筑运河堤岸。流水堤畔,上植成行的垂柳,迎风摇曳,蔚为壮观。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最喜柳的风情,长袖善舞,只一眨眼,不觉春风换柳条。站在运河的一个转弯,手搭凉篷,定睛一眺,极目楚天阔,千行垂柳,迎接着南来北往的客。昔日林冲发配之地虽不似苏堤上走马春衣叶叶风,但也有临风绰约态,足以怡情。有柳自来风,风自翩翻柳自闲,那些分别如“人”“介”“分”字的枝条上,冒出一骨朵儿鹅黄的芽儿,一时有了大风起兮的气势,这才算有了新的境界。有了风,难免不会有落花飞絮,难免不会刮掉牧童的草帽,难免不会惊扰渔叟钓钩下正咬饵的鱼儿,难免不会打扰呢喃的雁熟睡的鸭。此乃无心插柳之事,不怪天公。那掩映在柳堤上的三两茅屋,是避风的港,是安定的窝,是孩童们嬉戏的乐园。只是风儿也偶有偷懒的时候,清风睡煞,淡烟难画,岂寥寥几笔就能写出这般风韵?
春江水暖鸭先知,谁家的花鸭在叫。是熏风多语,还是如帘的柳丝不解风情,任空中的柳絮飘忽飞来。风只微微吹起,不经意触动水面,瞬间荡起的春思,皆顺水而去。只苦了岸边柳,纵是折尽,也是剪不断那些送行人儿的温情。
又是蒌蒿满地芦芽短,时间尚早,漕运的船只穿梭不停。一千多年前,隋炀帝曾亲自在大运河两岸种柳,一岁一枯荣,那些垂柳的根脉深植在运河的源头,蔓延开来,形成大运河通达的筋络。
“呦呵嗨……”清晨拉纤的船工声调宽广而嘹亮,回声悠长,唤醒了岸边的垂柳。想来这个美丽的故事,应会传唱千年,如今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