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2月26日
第06版:06

拾柴老人

吴思妤

我追寻着大运河的脚步而来,却在这里遇见一位母亲。她蹒跚的脚步,在干枯的树枝、枯黄的草根、跃出路面的土坷垃和各种原因出现的深深浅浅的沟中磕磕绊绊地走着,不时拾起几根干枯的树枝。

我在寒冷的空气中,伸出的手如针般密密麻麻地扎,脸被围巾包裹着,被帽子保护着,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脚上穿着雪地靴,依然会冻得跺着脚,埋怨着这个鬼天气。而她,穿着看起来并不厚实的棉袄,有些脏兮兮的裤子,脚上是看不出颜色的破旧的棉鞋。没有帽子,没有围巾,只有一头花白的头发,任由风蹂躏。

她多大年龄,家里有什么人,为什么出来捡柴,我都无从所知。空旷的田野中,除了几只冬日的麻雀叽叽喳喳,就只有沉默的她。似乎,她一直就在,亘古以来,就没有离开过似的。

运河,干枯了多半年的河道,现在正欢快地迎接着水的到来。如同一个饿极了的孩子,终于看到吃的东西,贪馋地痛饮着。间或有小块的浮冰从水中露个头,似一块上好的翡翠,折射出华贵的一角,又狡猾地游到另一边去了。一只小小的蜗牛,被一块冰挟裹着,无可奈何地也成了其中的一部分,焉知它们不是传说中的琥珀。

“突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拖拉机从林子的另一头开过来,扬起一片尘土后,又若无其事地开走了。几只麻雀在树枝的最高处,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间或得意地叫几声。城市也有麻雀,却低调得很,一般都半隐半藏的,很少有这么清脆的叫声。难道,是因为喝了运河的水,也因此多了几分高冷?

一切都是那么静谧。唯有她,一直背对着我们,对于任何声音、任何动静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径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怀里抱着的,似乎不是树枝,而是珍贵的宝物。我们为之震惊、为之感动、为之狂热的运河美景,引不起她丝毫兴趣。

我的目光追随着她,与她一同前进着。直到,她无意中侧过脸,我看到了一张如运河边的土路一般,布满沟沟壑壑的脸、一双混浊的眼睛,被阳光刺得半眯着,感受到我探询的目光,老人咧嘴一笑。我看过最青春少女的开怀大笑,我看过名模经过训练的标准微笑,我看过小孩子纯纯的笑,那一瞬间,却都无法与此刻她的笑容媲美。她的笑容里,没有悲苦,没有抱怨,没有伤心,没有无奈。

我知道,这是母亲的笑。

我在运河边,看到了母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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