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5月14日
第06版:06

欧公的滁州

孙卫东

与其说醉翁就属于滁州,不如说滁州属于醉翁。上学时,就熟背《醉翁亭记》。是先知道欧阳修,后知道滁州。欧阳修几乎是自宋代以来滁州唯一的标志。善打名人牌,滁州也不例外。从滁州城区到琅琊山,有琅琊东路、琅琊西路、琅琊古道,横贯东西。似乎想把每个来到滁州的人都引向琅琊山,引向醉翁亭,去寻访欧阳修。

走进琅琊山,随溪水而上,醉翁亭、古梅亭和解酲阁,依山势左右上下铺开,鳞次而列。醉翁亭名列全国四大名亭之首,其由来,《醉翁亭记》已有交代;古梅亭是为纪念欧阳修所植梅树而建,亭前梅树老干虬枝,花期虽过,依旧嫩绿丰盈,又苍苍动人;解酲阁即醒酒解酒之意,亦为后人所修楫。它们之间,有拱门或月亮门相连,院内地上或墙面,有各种花树绿植,花枝交错,绿影婆娑,宛如画境,令人恋恋属意。

院中闲舍内,有女子卖欧梅酒,大罐装,泡着梅子。我买了一小杯,端到后院石桌上,慢品细咂。因长期泡着梅子,清甜入心,绝不上头。其时,我也像欧公一样“少饮辄醉”。一杯酒下肚,便有些兴奋,和女子聊了起来,给人家出主意,要把散装酒制为成品,以二两为瓶,瓶两侧一为欧梅图案,一为欧公人像,就叫欧公酒。女子听罢,如茅塞顿开,一再感谢,说主意太好,开口老师,闭口老师,弄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正值仲春,在醉翁亭后院石凳上坐定。清风徐来,春阳明媚,地上青苔满目,空中花香清远,一切皆悠幽可人。手拍石桌,轻吟浅唱,又佐之以酒,妙想醉翁之意。没有山肴野蔌,没有前呼后拥,却胸装欧公诗文,以之下酒,其兴何如?一时觉得,世间之乐,无过于此。

走出醉翁亭,继续沿着当年欧公足迹,至同乐园,至深秀湖,最后要登顶南天门,一睹欧公治理千年后滁州全貌。虽说琅琊山海拔不足400米,但临近山顶的陡峭之势,与各大名山并无二致。我的经验是,对每一座山都不可等闲视之。欧公游琅琊山时虽自称“翁”,也不过才40岁。所以名“醉翁”,他自己在《题滁州醉翁亭》诗里道出了实情:“四十未为老,醉翁偶题篇。醉中遗万物,岂复记吾年。”蓦然想起,我已年近花甲,又岂可与当年的欧公同日而语呢。

果然,登上南天门,已是吁吁带喘,大汗淋漓。稍作喘息之后,极目四顾,层云荡胸,心旷神怡。俯瞰,人间城郭,鳞次栉比;深湖碧水,交相辉映。远望,蓝天白云,洗心除烦;青山嘉木,五色粲然。所谓洞天福地,神仙所处。也难怪欧公要颓然乎其间。也由此真切体会到了醉翁之意。现在想来,他即使滴酒不沾,恐怕也要忘乎所以、酩酊大醉的。

一路下得山来,身心逐山景而轻盈,脑子里装满了《醉翁亭记》的散句。看到同乐园的细瀑飞流直下,便想到“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看到沿景区主路两侧的小溪,时宽时窄,时深时浅,清澈见底,游鱼相戏,便想到“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而酒,泉香而酒洌。”再过醉翁亭门外,看到一群春游的学生欢呼雀跃,便想到“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看到游人渐多,老幼相携,便想到“伛偻提携,前呼后拥,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最后回望一眼琅琊山景区,便想到“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诸如此类,在心中一一类比印证。其间一度恍惚,仿佛回到了大宋。

其实,日常滁州人并不聊欧阳修,不聊琅琊山。他们总觉得自己所在的是一个小城市,最希望划给江苏,归属南京。他们喜欢聊自己的收入,聊自己城市的整洁。我所住酒店的那个管理员,也总是一副自豪和一脸幸福的样子,说她老公是某大公司的管理层,年薪几十万,每月还有补贴工资。“那你干吗不做全职太太享清福,偏要这么辛苦打工呢?”“自己挣钱花起来硬气,再说我还年轻,也不能这么早就沉溺享受。”我相信这是她的肺腑之言。他们不聊欧阳修,甚或不知道欧阳修,我也并不感到失落,毕竟宽厚仁和与简政无为,倒恰恰是欧阳修一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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