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别天涯未许愁,
尽将离恨付东流。
何当痛饮黄龙府,
高筑神州风雨楼。
——李大钊《送幼蘅》
每去北京中国美术馆和三联书店,过五四大道,至老北大沙滩红楼,总不免整心肃容,深深地注目这座百年旧楼。尽管也曾几次深入其中瞻仰、朝圣……
是的,这里曾有一群人革命,他们的名字,在中国近现代史和中国思想文化史上群星般地闪耀。蔡元培、胡适、鲁迅、辜鸿铭、梁漱溟、林语堂、徐志摩……当然,更有陈独秀、李大钊先生。
是的,这座红楼于我们,牵扯得太多,牵扯得太深。这是一种文化、道义、良知、主义的牵扯,更是一种血脉、根柢、精神、灵魂的牵扯……
从国子监到老北大,在这里衔接中国传统文脉最直接、最鲜活;从欧风美雨到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的觉醒,德先生、赛先生、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这里是策源地、启蒙地、生发地;从俄国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到马克思主义学说传播、中国共产党诞生,这里是中国的耳朵、中国的眼睛、中国的嘴巴、中国的脚步……
对,李大钊先生在天津北洋专门学校毕业后便东渡日本,入早稻田大学政治本科求学,寻求救国兴邦之路。时间是1913年冬至1916年。这之前,是辛亥革命、结束帝制、建立民国、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这期间,是袁世凯称帝,讨袁护国战争;这之后,便又是张勋扶植清末代皇帝溥仪,复辟帝制。这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哟!一方面是风起云涌,风云激荡,是激情的、振奋的、燃烧的……另一方面,却又是风雨如磐、黑云压城,是肃杀的、压抑的、气闷的、黑暗的……
就是在1916年春,李大钊先生从国内参加护国运动刚刚返回日本,一群留日热血儿男,相聚在江户神田酒家,为即将归国的幼蘅君(一说是林伯渠,不确)饯行,是时风雨满楼,大家诗词唱和,互有酬答,辞间竟均见“风雨楼”三字,于是相约来日再造神州后,筑高楼以为纪念,楼名就叫“神州风雨楼”。于是,便有了李大钊先生这首绝句。
先生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先驱,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是共产主义的火种在中国最早的传播者、践行者,是我们党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先生存诗不多,也不以诗名世。但是,先生是当之无愧的本色诗人。这首绝句是先生的代表作品,从诗的本体和诗的美学角度讲,作品的情愫丰盈,真力弥漫,风骨骏爽,大气贯通,辞彩壮丽,诗意沛然。诗中不仅有深沉的责任、使命的担当,更有一股难掩的豪情、风骨和风云气。不仅此诗,先生的存诗中,有这种魄力和味道的不在少数。其间,我们看到了屈原的号地问天、上下求索;看到了曹孟德、陈子昂的雄健风骨、慷慨悲凉;更看到了岳飞、辛弃疾的铁马金戈、收拾山河的干云豪气。由此见,先生不仅在思想、道路上是永存的,其诗词艺术,同样是不朽的!
所有这些,贯穿了李大钊先生一生的纵横经纬。无论东渡日本,寻求救国图强的真谛,还是在北大红楼,传播马克思主义,发动五四运动,筹建党的组织。直至后来,奔走京、沪、广,会同孙中山先生推动国共第一次合作……最后,被北洋军阀政府逮捕,走向绞刑架……一个38岁的英年男儿,面对死亡,其豪迈与从容、坚毅与凛然大义,是永载史册、永驻人心的!
李大钊先生不仅是一位伟大导师、伟大战士、伟大的共产主义先驱,同样,也是一位伟大的思想者、伟大的诗人。先生短暂的生命,所行之雄阔豪放,所止之悲壮苍凉,本就是一首惊天地、泣鬼神、震古烁今的大诗、壮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