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难之役的烽火刚刚熄灭,运河边上的德州卫突然热闹起来,新登基的永乐皇帝定都北京,随即下令在德州增设一个卫所。按照惯例,大明朝两府设一卫,德州却设了两个卫所,驻军达到3000人,德州变成了一座兵城,随即有了“神京门户”之誉。按照军屯制度,德州卫驻军只留十分之三守城,其余尽数屯田。
德州正卫左所的一名百户长,率领近百名军士,驱赶着牛车,背负着种子,顺着运河堤岸迤逦向北而行。时间正是早春二月,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岸边大块残冰还未消融,柳树梢刚刚变得鹅黄。扑面的寒风吹不掉军士们的热情,他们欢笑着、谈论着,憧憬着将要到来的新生活。百户长翻身跳下军马,朝东侧的荒地望了望,取出图纸看了看,举起手臂招呼:“停!”军士们的队伍停了下来。百户长指着河堤下的荒地说:“咱们屯田的区域就在此地!”百户长策马跑下河堤,选择了一处较为宽敞的高地,说:“我们在此驻营!”军士们将牛车赶到驻地,一阵忙碌,将车上的物资都卸下来,搭建营房,垒砌锅灶。等到太阳偏西的时候,一处略显简陋的军营建起来了。百户长营房前竖立高高的旗杆,上头悬挂着红段子镶边的大旗,白底黑字写着一个斗大的明字。营门口安排士兵看守,悬挂的旗帜上书:山东济南府德州卫左所第九屯。
第二日,天晴气暖。百户长把军士集合到营房之前,指着荒草丛生的野地,说:“弟兄们,这大片的荒地就是咱们征战的对象,你们浑身的力气就朝这里使吧!”军士点燃了干枯的野草,哔哔啵啵,火势迅速蔓延,黑烟滚滚,升上高空。百户长指着南边升起的一股黑烟说:“瞧瞧,那是第八屯的弟兄们在烧荒。”野火烧过,大地露出赤裸的胸膛,军士们或挥舞锄头、或驱赶耕牛,将这沉睡千年的沃土翻动,捡出里面的草根、石块,再加以平整,做成田畦。春风吹干了军士身上的汗水,阳光晒黑了军士的脸膛,工具磨糙了军士的手掌,他们是担负着保家卫国重任的军人,但是此时却成了开荒种地的农民。按照明制,军队军粮不向民间摊派,全部由军队自力更生、屯田自给。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第九屯的军士们在这块土地上辛勤劳作,挥洒汗水,换来了几百亩粮食的丰收,金灿灿的谷子收获了,在打谷场上堆积成小山。上交给卫所储存之后,军士们也留下了丰足的口粮。军士们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婆、孩子、年迈的爹娘,他们在家里还忍饥挨饿。百户长大手一挥:“马上修封家书,请他们都来吧,帮助料理家务,每家要开垦50亩以上荒地。”陆陆续续地,一些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家属来到了军营,军营的围墙随之扩大、再扩大。从此,军营里多了年轻女性的笑声、孩子的哭声,更增多了鸡鸭猪狗的叫声。
千户长不许军士们忘记了本来的身份和使命,一声令下,50多所军屯的军士们到德州卫集合,沙场秋点兵,练习拳脚刀枪、生死搏杀,演习分进合击、冲锋陷阵。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果不其然,有一年敌寇侵犯边境,朝廷征召德州卫军队支援,一支精兵迅速集结,乘船北上,抵达通州,登上长城,抵御外侮。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战争中有些将士牺牲了,骨灰送回军屯里来时,家人和其他军士都含着热泪迎接,举行了庄重的下葬仪式。牺牲军士的弟弟或者儿子随即应征入伍,他们是军户人家,需要世代从军。随着一些老人去世,军屯外墓地的坟茔渐渐增多,人们习惯在墓地里栽种松柏,松柏冢累累。
军屯制度沿袭数百年,中间几经波折,到了清朝末年,军屯制度彻底废除,百户长和少数军士家变成了地主,其余军士和陆续迁来的人家变成佃农。这里鸡鸣狗吠、炊烟袅袅,俨然形成了一处村落,已经和平原上其他村庄毫无二致。村子一分为二,一名大第九、一名小第九。
岁月沧桑,日月轮转,人们已经不了解军屯的原意,淡忘了曾经的艰辛和辉煌。近年,一位民俗工作者在村民猪圈边,发现一通古碑,清洗之后,石碑上的文字清晰可辨,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碑阴字样:山东济南府德州卫柘园镇左所九屯。柘园镇即今日吴桥县桑园镇,这些文字,一下子就把人们的思绪引领到了600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