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6月10日
第06版:06

母亲的房子

肖 靖

房子还没有盖好,窗户和门都洞开着,红砖裸露,母亲就在这尚未完工的房子里面搭了一张简易的床,床上铺着军绿色的垫子,还有一床大牡丹花被面的棉被,棉被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放着军绿大衣。夜里还是挺凉的,母亲担心盖房子的建筑材料丢失,执意要住在这里。

我站在屋子中央,风透过窗子扑在我的身上。那还不能称之为窗子,它只是红砖墙上留出来的洞。像极了一位正在大笑的老人咧着没牙的嘴巴。母亲的心情也是笑的,她的笑并没有显示在嘴角,愉快的心情,像一首明快的小曲,在眼角和眉梢流淌出来。

母亲坐在床上,腿搭在床沿下,弯腰穿鞋,她并没和我说话,我知道她在等干活的工人。房子的地面坑洼不平,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我将每个屋子看了一遍,四间红砖房,主体和屋顶都已经完工。剩下的就是室内的细活了。

当我再次来到母亲房前的时候,房子已经盖好了。红砖房异常安静,窗户上贴着圆形的窗花,一条红色印着粉花的棉布垂在窗子一边,这是母亲喜欢的花色,母亲经常拿这种布做窗帘或者门帘。住上新房子自然少不了装饰一番。我走进屋子,屋子里面生着火炉,母亲坐在炕头上,手里捧着针线。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母亲身上,母亲比上次苍老了许多。白色的头发在光线里根根分明。

母亲依然不说话,但是我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无需问,她无需答。

当我再次来看母亲的时候,母亲的房门上挂着锁头。我转到河堤下,一大片粉红色的土地出现,我在记忆里使劲的搜寻,依然没有找到关于这片土地的记忆。是啊,我离开得太久了。这地肥得几乎要流出油来,母亲开着拖拉机从远处过来,我很惊诧,母亲竟然会开拖拉机,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母亲戴着草帽,身形挺拔,从轮廓上看,显得很年轻。她从一个小小的剪影,渐渐涨大,直到我看清了母亲的眉眼。母亲的身后是粉红色的土地和金色的阳光,这幅美丽的画面,像极了一幅油画。我和母亲回家,回到母亲辛苦盖起来的房子。

锁头轻轻打开,我看到母亲的房子里外都变了颜色,和母亲耕种的土地一模一样,粉红色的。我怔住,一片粉红色中,我看到母亲手捻一束花,冲着我微微笑道“放心吧!”我似乎很久没听过母亲说话了,似乎我一直是用心灵感应的方式在和母亲交流。这三个字一下子将我惊醒了,我慢慢睁开眼睛,很不想从梦中醒来。

上面的这些文字,是我断断续续做过的梦,这些梦很神奇的连成了一个完整的过程。我想我是该回去看看母亲了。

道路并不崎岖,思绪却并不像道路般平坦。关于母亲的各种记忆纷至沓来,母亲在浇花,母亲在绣花,母亲在做饭,母亲领来手工活,还有母亲站在房子跟前和邻居说笑。

此时此刻,母亲在干什么呢。

在运河湾里,在一片绿色的庄稼和果树中间中央,是一片坟茔,其中的一座小小的隆起就是母亲现在的房子。

我的梦和眼前的坟茔连接到了一起,母亲站在远处手捻一束花,微笑着和我说“放心吧!”

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天地。

2022-06-10 肖 靖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62691.html 1 母亲的房子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