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6月10日
第06版:06

又是一年麦飘香

张淑凤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每到芒种时节,一望无际的麦浪,在轻风吹拂下不停地翻滚着,一波又一波,一浪高过一浪,远远地就能嗅到一股浓郁的麦香。

那时,收麦完全靠人工,凌晨两三点钟就摸黑下地拔麦子。全家老幼齐上阵,尽管这样一个麦秋少说也得半月二十天。

我14岁,刚上初二,麦熟时节的一个早上,睡梦中被爸爸急急地唤醒。社办厂有车去天津送货,让我跟车去天津陪伴住院的大嫂,替回大哥收麦子。我个头弱小得可怜,只有30公斤。医生说:“你有一个病人难道还不伤心吗?还带这么小的孩子来陪伴病人,这是传染病医院,到处都是结核病人,不许把这个孩子带进病房!”医生态度坚定地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爸爸哪里听从医生的劝告,毅然放下我,带着大哥回了家。室友们见我年龄小、个头小,便都叫我小不点儿。一位阿姨带我出去买黄瓜,顺便给我买了一根雪糕。农村孩子见到的只有2分钱一根的冰棍儿。这种两毛钱一根的膨化大雪糕,我头一回见到。非常感激地把雪糕拿在手上,可一直不舍得吃。等有些融化了,我就伸出舌头舔一口,那种凉爽香甜,至今回味无穷,我舍不得大口吃,一溜小跑回到病房,把雪糕省给病重的嫂子吃。大嫂是这个病房是病情最严重的病号。城里的病人条件好,每天的营养补品很多,有烧鸡、排骨、奶粉等。而大嫂只是每天的两个鸡蛋,我们从来舍不得订一份排骨。每每看到这些,我的眼泪就扑簌簌掉进饭碗里,咽进肚子里。大家都关切地问我:“小不点儿,是不是又想家了?”我总是咬紧嘴唇,使劲地点点头,什么都不说。

我初一那年,大嫂脑结核病复发,就近住在黄骅医院。医院一次次下病危通知书,直到下了最后的告知——回家准备后事。记得爸爸是下午4点骑自行车往家赶,半夜才到家,40公里的路,骑了8个多小时。我得知这个消息,哆嗦成一团,哽咽着,不敢出声。几天粒米未进的爸爸把上衣裹了又裹,和同家族的长者们计划着大嫂的丧事。爸爸说:“亲家侄有一个请求,做口薄皮棺材,尽量别用席卷。”爸爸含着眼泪接着说:“咱家祖坟旁的那几棵柳树,已经有碗口粗了,明天刨回来给她做口薄皮棺材吧,卸下一扇大门,搭个灵床,不过晌就埋了。”因为大嫂那年才31岁,她的小女儿才7个月。

全家人彻夜未眠。天亮了,母亲叮嘱我说:“带上干粮上学去,中午在学校吃,不要回家了。”我丝毫不敢给家里添乱,乖乖听话,真的不敢回家,但脑海里一直闪现着家里将会发生的一切。好不容易等到下午放学飞奔回家,不敢经过大嫂的家门口,怕万一那扇大门摘下,那将是与大嫂永久的诀别。我小心翼翼地回到家,院子里、屋子里都是人,心想,这到底怎么了?我离开家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我不敢吱声,更不敢问谁,从墙根溜进屋子,抱起小侄女就去了邻居家。从邻居那里得知大嫂的病情奇迹般好转,给大嫂做棺材的木匠师傅,留下来吃顿高兴饭,邻里都来帮忙做饭呢。奇迹!真的是奇迹!我不相信这一切,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问邻居,然后兴冲冲地闯进家门,大声问:“娘!是我嫂子好了吗?”“是!是啊!”母亲高兴得泪水夺眶而出,掀起衣襟擦拭着回答。

原来,就在大嫂呼吸极微的时候,医生磨碎了四粒药丸,通过胃管给送下去,正是这四粒药丸抢回了大嫂的生命,呼吸越来越强,从死亡线上回来了!但是她一直昏迷数月,再后来慢慢地苏醒了。可她完全失忆!什么都不记得,全家人一个都不认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识。此时,大嫂转院到了天津结核病防治医院接受治疗,也就出现了父亲硬是送闺女去结核病医院侍候儿媳的一幕。经过一年的治疗,大嫂康复后又生了我的侄儿。如今大嫂健在,侄儿的儿子也已6岁。

如今,又到芒种时节,家乡那金黄的麦田又波浪翻滚,如同我的心。你听,那联合收割机的轰鸣替代了一切人工。农民的脸上也泛起了开心的笑容。时代变迁,唯一永恒的是人间的挚爱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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