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光运河码头要想站住脚,你得有绝活。那张家果子有绝活吗?你先端盘香喷喷的果子吃着,喝碗鲜香的豆浆,看张三爷给你露一手。
他眼角眉梢都挂着喷香的笑。他双手在醒好的面剂上翻飞,面杖擀成长条,两手一抻,让阳光在面条上跳跃,再滑入烧热的香油锅中,面条在热油中膨起一色金黄。油条飘飘荡荡,像运河里的一叶扁舟荡来。他用一尺多长的筷子如双桨摇摆,那故事打着旋往你耳朵里钻。
张三爷这一摇一荡,荡出了乾隆爷下江南的龙舟。龙舟行至霞口行宫,天色已晚,停泊就寝。次日,皇帝醒来后要吃早点,问纪晓岚:“东光有何风味美食?”
纪晓岚回道:“京杭运河千里长,唯有张家果子香。”乾隆皇帝闻听大悦,便吩咐护卫军进城买张家香油果子。
乾隆皇帝一见金黄色的果子,咬一口酥脆喷香,豆浆鲜香可口。传御膳房的大厨要按张家的配方炸制。从此祖传秘方传到宫里。这是他亲口跟我讲的。
“后来呢?”我问。
三爷停顿了一下,说:“日本鬼子占领东光城后,俺就停火倒灶关门了。”
我见他面沉似水,忙问:“为啥?”
他眼圈红了。难过地说:“俺老家大高台村,有34名村民被鬼子用刺刀捅了,活活烧死在猪圈里,其中有俺父亲和叔叔人烧焦了,我恨不能把小鬼子用油锅炸了,为报仇雪恨,我就连夜收拾摊子回了老家。”
三爷眼里汪着泪说:“俺回村后,秘密加入了县第三区委党组织,成了一名地下交通员。根据党组织安排,为摸清敌情,俺含悲忍痛又担着一口锅,挑进了县城。在十字街,又支起炉灶重新开张。”
我喝着豆浆问:“摸到敌情了吗?”
三爷端着一盘果子,送到我对桌,接着说了起来。
那天,俺得到情报后,来到桥上接头,望运河像喝醉似的,摇摇晃晃地扭出九曲十八弯。正眺望着,有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俺的肩膀。回头一看,是孙区长(第一区区长孙振华)。
孙区长问:“带果子来了吗?”
俺低声说:“今十二里村的人面粉没送来,听说被狗咬腿了。”
孙振华闻听,立即率领一区队赶到十二里埋伏。催款征粮的鬼子和汉奸误以为遭到傅继泽主力部队的包围,跨马逃回县城。这场伏击虽小,只打死一名鬼子,缴获一支大枪,却给了这群豺狼又一次震慑。
来吃果子的人谈论伏击的事,俺炸着果子,窃笑。又听说傅继泽司令员率兵要解放县城,俺心里像锅里的热油乐开了花。
1946年2月5日,城里一片寂静。预示着总攻马上开始。俺没等太阳快睡醒,就把豆浆煮开了,光果子就炸了百十斤面的。俺悄悄通知城里民兵队员和居民们免费吃饱喝足,待发起总攻后好有劲里应外合,共同消灭困在城里的敌人。
一声炮响,轰开了北城门。八路军在炮火和军号声中,队伍像洪水般涌进城门。俺号召前来吃果子的人们,纷纷抄起打狗棍,加入到队伍中,俺掏出手枪率先冲向鬼子的营地。
县城解放了。俺乐颠颠地抄起扁担,挂上水桶,又朝大运河走去。俺挑来两桶清澈的运河水,特意和面炸香油果子,煮好豆浆招待欢庆胜利的军民。
傅继泽司令员吃着香油果子说:“南征北战几十年,这是我吃到的最香的果子。”他让勤务员马上付钱。俺说:“傅司令啊,这果子俺分文不收,这三天凡来吃果子的都免费。不过俺有个请求,您得答应俺。”傅司令一愣,问:“什么请求?”
俺把在锅前拿筷子夹果子的儿子拽过来说:“孩子啊,你不是天天喊着要去参军吗,傅司令就在眼前,快给首长鞠个躬。”
傅司令一看小伙子身材魁梧、体格健壮,问:“今年多大了?”
小子脸一红说:“19了。”
傅司令点点头。又问俺:“你舍得让孩子跟着走?”
“俺已把炸果子的手艺都传给他了。让他到部队上给官兵们炸果子去,也是俺多年的心愿。”
傅司令激动地拉着俺的手说:“我听孙振华说过,你是第三区委的交通员。我答应了。”
俺的愿望实现了。高兴得俺手舞足蹈,手中切面的刀在面板上欢快地伴奏。打那时起,俺把秘方传给了部队,也传给了运河两岸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