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8月19日
第06版:06

倾听大苇洼

田万里

我来到沧州大苇洼深处的时候,已是午时。铺天盖地的蛙鸣就像芦苇荡一样,密密麻麻,已将我彻底淹没。似乎天上地下都是蛙鸣,这让我不知所措,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脱了。蛙鸣是那么热情,甚至连我的心跳都已融入其中。

芦苇花盛开的这个季节,万紫千红,百花争艳。就连芦苇荡的蛙鸣亦是。红的、黄的、白的、粉的、紫的花朵就像蛙鸣,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

草叶上的露珠也像蛙鸣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滚落下来。阳光下,花瓣上的蛙鸣闪烁在馨香里,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浓郁的花香袭来,似乎已浸透了蛙鸣。亭亭玉立的芦苇,仿佛想起了某些往事。大大的荷叶亮开了嗓子,鲜艳的荷花,就像它吼出的彩色的蛙鸣。微微泛绿的水面上或波光里,那一声声蛙鸣在嬉戏,在耍闹,在荡漾。有时还会搅起阵阵波浪,满天弥漫着。

在这里,就连我亦是那蛙鸣。我口里仿佛衔着花朵走门串户,这时,一尾鱼儿游过来,见我挺陌生的,就问我是从哪里来的?一朵深红的荷花见鱼儿有些好奇,就说人家当然是从远方来的。鱼儿摇摆着尾巴,引领我游向大苇洼的深处。

在芦苇荡,这里到处都是一片繁华的景象。青蛙们忙来忙去,大部分都在为秋后的收割做着准备。鱼儿游来游去,已经深入大苇洼的意境,就像人类的呼吸器官一样,它们在尽情地吮吸着。

芦苇的花絮,恰似有形状的,时而飞向湛蓝、湛蓝的天空,时而飘在云朵上。时而荡漾在目光里,时而翱翔在情感里。时而宛如鱼儿,来回穿梭在芦苇荡。特别是在早上,花絮一见到露珠就静默不语了,特别是露珠那出彩的晶莹的造型。是啊,花絮早已有了暗恋之心,这样的折磨常常让它难以入睡。

在这里,似乎我就像一只蝴蝶飞来飞去,时而飘落在芦苇叶上,时而奔跑在花蕊之间,仿佛我在偷偷地品尝什么。时而又伫立在芦苇上,向远方眺望。时而趁人不注意,急忙往兜里塞了几把蛙鸣。想离开以后,可以好好感受一下,以解思念之渴。

就像一块儿手帕上裹住的刺绣,这里的蛙鸣是十分诱人的。多少年以后的今天,蛙鸣的确就像思念,常常在梦中把我惊醒。蛙鸣之手一丝丝把我剥离开来,周身上下,差不多都是倾向它的感官和时间,就连那美好的光景亦是如此。

芦苇荡的花絮纷纷飘飞着、飘飞着,在水下感觉我已支离破碎,芦苇荡的根系缠绕着我,只有这般意境,思念才会那么鲜亮。于是,手臂就像芦苇秆一样探出了水面,十指张开就像鲜花那么诱人。一只鸟儿栖息在指尖上,它把衔来的蛙鸣藏在我的思念里,之后才放心地离去。我本来就是远方来客,我回想起和鸟儿见面时的情景,心情依然景色宜人。

鸟儿在这里的营养是充足的,我在这里的感觉是有温度的。来回穿梭在芦苇荡之间,就像回到家里一样。我沿着一片芦苇叶倾听大苇蛙,那些看得见的蛙鸣,似乎在亲切地呼唤着我。此时,蛙鸣就像花香一样四处飘飞,有的来到田间地头,或附近村庄在张望什么。有的躺在芦苇叶上,已经沉沉地进入梦乡。有的爬在芦苇秆上,在眺望远方的时候,目光里浸透了泪水。有的打扮得十分俏丽,或抹上浓浓的口红,今天晚上的约会,让它心跳不止,羞涩已经染透脸颊。有的穿得时尚,急切地盼着美丽的小情人姗姗到来。有的成群结队或去看电影,或去舞场,或小聚一下。

这里的芦苇荡是属于蛙鸣的,这是它们非常广阔的一个家。它们在这里生儿育女,繁衍生息。小路上、草丛里、河岸边或思念里,到处都是蛙鸣。比如鲜花绽放时听到的,目光触摸到的,耳朵感觉到的,鼻子或嘴唇呼吸到的或新发现的。

月光下的芦苇荡,在我的梦里更加曼妙无比了,那些芦苇花在望不到边际的蛙鸣里,就像我展开的翅膀在飞扬。

风是温馨的,相思之情是浓浓的。在这样的梦境里,蛙鸣确实感受到了异常的温暖。它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大苇蛙的生态环境这么好。芦苇荡摇曳在风中,抑或陶醉在蛙鸣里的神态是大美的感觉。没有什么人来打扰它们,哪怕是一棵芦苇或一棵小草。偶尔传来的鸟声似乎很远、很远,又似乎很近、很近,就连附近的狗吠声都已经从梦境里消失了。

为了维护这样的梦境,村民们已经很自觉地克服了他们的一个生活陋习。那就是对鱼类的贪欲,话又说回来,这亦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象征。

思念驾驭着我,似乎在寻找曾经在这里丢失的那无数个我。在月光下,非常认真地找寻自己。时而潜入水底,时而又跃上芦苇叶。时而把月光干脆从水里捞上来,一片一片仔细辨认着。时而深入池塘深处,手捧清澈的蛙鸣,眼里噙满泪水。时而询问星星,我在这里时,它们来过没有,或是去什么地方了?

蛙鸣笑而不语,当我无意中走近芦苇荡的时候,我突然就认出了它们。如今它们都已经长成风姿绰约的芦苇了,仔细辨认一下,跟丢失它们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变化。

这些在梦境里长大的芦苇,有的脸颊像我,有的眼睛像我。有的鼻子像我,有的嘴唇像我。有的身材像我,有的性格像我。甚至,有的呼吸跟我一模一样。其中一些丢失的,在我寻不到的时候,另外一些就会凸显出来。就好像折断的树枝上,依然绽开着两三朵鲜花。花朵上的思念有时是红的,有时是白的,有时是黄的,有时是粉红的。反正,各种各样的颜色都有,至于具体是什么颜色,这还要看思念的长短或浓淡了。

现在的我,就像枝头上残留的花,在未见到芦苇荡的时候,花瓣上沾满的思念一直耷拉着。在我来到芦苇荡以后,蔫蔫的感觉渐渐地坚挺起来,看样子就像又见到了亲人。

我跻身于芦苇荡之间,因此,那无数个我,就是这片芦苇荡了。在它们眺望我的时候,说明我已经开始在它们身上奔腾不止了,激荡起很多、很多。就像这片芦苇荡,有的在跟我打着招呼,有的在跟我挥手。有的想拥抱我,有的扯住衣襟,久久地不肯松开。看来这些思念是要在这里成家立业了,因为,它们已经熟悉这样的梦境,适应了蛙鸣铺天盖地的呓语或沉默。

思念的根系早已扎根于此,或盘根错节,或根深蒂固。于是,我想到了许多年以后的那无数个我,它们在这里的生态故事,或许一部分已长成了芦苇荡,或许一部分又踏上了远方的征程。

一部分像我的,完全出自于我的想象。另一部分在这里生长的,或许是出彩的思念,或许是刻骨的回忆,或许是我的故事,精彩继续……

2022-08-19 田万里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66954.html 1 倾听大苇洼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