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堤,是大运河水袖飞舞时甩出的一汪水色,在沧县兴济镇轻盈一漾,沐浴着渤海的微风,承受着北排河和沧浪渠的恩宠,最终沉淀成一块绿宝石,散发出持久的温润,莹莹欲滴。
一个乡野小村,单凭充满水色的名字就惹人遐想:亘古以来,它依偎在哪条河的堤岸,低眉顺眼延续百姓烟火?无论如何,千百年来,南堤从来不缺水,只是稻花香里的南堤,却成为这个时代新农村建设浪潮下的明艳之花,华丽绽放。
一望无际的青纱帐是南堤奢华的外装。玉米、大豆、高粱……这些庄稼里的宠儿在初秋的艳阳下,绿油油闪着光,尽情疯长。凑近耳朵,甚至能听到大地的心跳,绿色生命拔节的喧哗。沿着平坦的乡间柏油路,蜿蜒穿过青纱帐,2000多亩稻田瞬间打开视界,盈眼的绿色波涛里,被急于绽放的稻花们点缀出了片片鹅黄。那些脆生生的小生命用纤细的腰身,努力撑起浅绿微黄的花蕊,一旦得了滋养,成了气候,清爽的秋气中,渐次有了暖心的味道,馥郁之香一如稻米的醇香,惹得心肺快意打开,深吸一口,不由自主道一声:“好香!”
不仅好香,还好看。丰收田野上的南堤人,正雄心勃勃打造着北方水村的现在,谋划着美丽未来。
“我们种植的富硒水稻,全部施用有机肥,采用科学化管理;我们的有机杂粮、非转基因玉米,全部纯天然、无公害……”南堤村党支部书记袁振强说起带领村民成立春润农业专业合作社种植的粮食,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说起南堤的未来,踌躇满志的样子,像极了阳光下摇曳的稻花。
稻花掩饰不住它的馥郁之气,就像袁书记掩饰不住他的致富激情,让人兀自想起宋代诗人杨万里《插秧歌》热火朝天插秧的场景。那是执著且专注的一家四口:农夫远远抛起秧苗,农妇稳稳接住,小儿子拔秧苗,大儿子插秧苗。一家人分工明确,合作配合得相当默契,雨水从头上流到肩膀,也没人歇一歇。估计是家里老人(或者农妇)送饭到田间,高声呼唤:休息一会儿吧!农夫依旧弯腰低头插秧不停,只是嘱咐道,刚插下的秧苗根部还不牢固,一定要看好家里的小鹅小鸭,不要让它们来搞破坏啊!
大诗人写下的劳动场景洋溢满满的生活气息,让人想来忍不住会心一笑,真正插过秧的人最知其中辛苦。尽管五代一个僧人把插秧写出了无尽禅意,道出了“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的人生退让哲学,但那种两腿站在泥水里,“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弯腰撅臀歇不得、坐不得的劳累绝不是个好滋味。好在像大多数农村一样,南堤的稻田里不需要这样辛劳的一家人,机械化种植把人从稻田里解放出来,让希望的田野不再是痛苦劳作的田野。富硒、提质、科学管理、立体养殖……他们有了新时代农人研究并为之付出汗水的新课题。
新课题之下,不需要写诗,那方田野也充满诗意与人生哲学。
放眼四野,南堤是五彩的。青纱帐与千亩稻田交错辉映,绘就了碧绿的底色;玫瑰园的玫瑰次第妖娆,凭世人的恩宠,誓与稻花斗香争锋;池塘中的嫩藕放低身段,深深扎根水底,只派一支白色莲花亭亭玉立,低调又奢华地宣示着领地;梨园、苹果园的果实鼓胀着头脸,只待秋风劲扫,和水稻、玉米们呼啦啦金黄一片,醉了整片大地。南堤又是立体的。稻田里的河蟹优哉游哉,肆意横行,只待“菊黄蟹肥”时,证明着这里水质的优良,生长环境的优越;青蛙可不愿与螃蟹为伍,躲在稻叶间偷窥着微观世界,或许被稻花的香气陶醉,只待繁星点点时,呼朋引伴,热热闹闹开演乡村夜间音乐会;耐不住寂寞的是野鸭子和成群的白鹭,它们忽而群聚,忽而单飞,在天空中划出翅膀的影子,炫技般又直落水间,让人无法寻见。水乡的样子,也不过如此吧。那么,明日南堤,是什么样子呢?袁书记规划中的“摇船游南堤,风光收眼底”是不是正如拔节的庄稼,在千里平畴上孕育有声?
当年辛弃疾被贬,夜行水乡,被乡村之美感染,星光点点下,稻花香里坐听蛙声,道不尽田园之美。时光流转千年,蛙声依旧,只是今日稻花之香恐怕不是辛弃疾所能体悟。“富硒米”更是除非穿越所能理解的新名词。其实,水稻之于中国农人,大抵如甲骨文之于中国文人,是刻录于基因中的生命密码。中国是世界上最早种植水稻的国家,南稻北种也有千年历史,在《诗经》中早有“八月剥枣,十月获稻,此为春酒,以介眉寿”的吟咏。农人们插秧种稻,不仅仅满足于吃饱,更要用稻谷酿酒,求得长寿,追求高质量的生活。可见,无论哪个时代,当生存不再是问题,更好的生活,就是永恒的主题,南堤春润农业专业合作社所选择的发展方向,就永不落伍。不是没有困难,比如倒春寒带来的损失,比如食品质量与经济效益的矛盾……南堤是有故事的。当一个个村庄在时代发展浪潮中成为只有老人留守的空心村,当荒凉衰败成为某些村庄不可挽回的命运,春润农业专业合作社的故事浸润着新农人的汗水,将南堤的故事讲成今日中国新农村的故事;那些愿意为村庄焕发活力而努力的人,就是这个时代值得记录的创造故事的人。
稻花香里说南堤,说的就是新农村的故事,是与辛弃疾、杨万里们所见所闻完全不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