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红立的诗几乎都是在煎饼摊上完成的。前者丰富了她的内心,后者撑起了她的家庭。
她出摊儿必带着几本诗集,“可以没空看,但不能不带。”吴红立爱读诗更爱写诗,在她的诗里,能看到冰冻的河流、金黄的麦穗,还有陪伴了她14年的煎饼摊和每天都少不了的油条、鸡蛋。
凌晨五六点,这几乎是吴红立一天之中最自由、最美好的时段——
51岁的她经营着一个煎饼摊。每天凌晨3点起床,切葱、和面、配料、收拾家务……5时左右来到摊点,在第一批顾客到来前的这一两个小时,她可以短暂地让自己完全投入到诗词的世界里。之后便是柴米油盐、忙忙碌碌的一天,直到第二天的这个时候,才能重新回到诗词上。
吴红立爱读诗更爱写诗。10年来,她创作的数百首古体诗词,几乎都是在煎饼摊上完成的。前者丰富了她的内心,后者撑起了她的家庭。
煎饼与诗
新华区石港路的河北汽贸交通管理服务站门口有不少早点摊,吴红立的煎饼摊是人气最旺的一个。
大多数人是为她的煎饼而来,但也有一部分是抱着猎奇的心态。
去年3月,她写了一首《临江仙·饼样人生》,并印在自己设计的包装袋上——“各色杂粮与净水,随心画个圆圆。香葱鸡蛋最争妍,辣椒温肺腑,面酱一层鲜。检点生涯原似饼,行来亦有辛甘。个中莫要问因缘,经时如细品,有味是清欢。”
摊煎饼的大姐竟和古诗词擦出了火花,好奇的人纷至沓来。
其实,吴红立会写诗这件事,老顾客们大多很早就知道了。在她的诗里,能看到冰冻的河流、金黄的麦穗,还有陪伴了她14年的煎饼摊和每天都少不了的油条、鸡蛋。有人把她比作余秀华,那个才华横溢的农民诗人,但吴红立并不知道这个在顾客口中和自己很像的人。因为她更喜欢古体诗词,更何况,她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花在诗词歌赋上,婚姻、孩子、赚钱、家务,才是她说得最多,也是想得最多的。
34岁之前,吴红立一直在老家肃宁县农村生活。上学时,她的语文成绩和数学成绩在班里常得第一,只不过一个是正数,一个是倒数。严重偏科导致她初中毕业就离开了校园,这成了吴红立最大的痛点。
也正因如此,女儿5岁那年,她说什么也要搬来沧州生活,只为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搬家那天,吴红立就带了两床被、几件衣服,可诗词方面的书却有两大箱,那是她的最爱。
刚来沧州那几年,她做过临时工、当过保管员,“没什么本事,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眼瞅着女儿到了上学的年纪,吴红立咬了咬牙,花2000元钱学了摊煎饼的手艺,又花2000元买工具,支起了这个煎饼摊。
煎饼摊开业的日子和沧州金宝地下商业街是同一天,这是吴红立特意选的,她觉得“金宝”这名字吉利。
“心灵成长”
做小买卖并不容易,尤其到了三伏天,守着煎饼炉子,热得吴红立上不来气。
但和辛苦相比,更大的挑战来自心里。
吴红立脸皮儿薄,最初那段时间,她生怕被人认出来,结果一连好几天没怎么开张。
没有顾客,吴红立就在煎饼摊上读书。她出摊儿必带着几本诗集,“可以没空看,但不能不带”,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雷打不动。
她最爱苏轼,爱他作品里的豁达和豪气。当读到“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时,她想到了自己,“苏轼一生起起落落,还能写出这样的词句。我得向他学习,靠自己手艺挣钱吃饭,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诗词给了吴红立坚持下去的力量。她放下所谓的面子,去吆喝,去同行那里“偷师”……煎饼摊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
吴红立更爱诗词了。她可以不买新衣,可以粗茶淡饭,却不能一日不读诗;看诗集前,她必洗一遍手,不管手上有没有脏东西……
2012年,一位看到吴红立读诗的顾客,把她拉进了一个古诗词创作群。
创作群名叫“心灵成长”,吴红立觉得这名字简直起到了自己心里。
写诗并不容易。吴红立第一次尝试创作,一首七绝只写了两句半,她萌生了退意:“群成员都是老师,我这个摊煎饼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群里一位大学教授鼓励她:“你别怕难,要坚持,写完以后用本子把自己的诗编写成册,抄录下来,说不定以后你也是诗人。”这句话,她记在了心里,并成为她认真写诗的动力。
苔花绽放
吴红立从前敏感、胆小,遇到事会本能地把自己藏起来。但在诗词中,过往压抑的东西仿佛全都消散了,甚至表现出以往少见的气魄。
吴红立的诗大多是在煎饼摊上完成的——一边摊煎饼,一边创作。为这,她经常走神。顾客问她多少钱,她答复:“还差两个字”;顾客不吃辣椒,她随手加了辣椒;顾客要一个鸡蛋,她随手打了两个……出了错,她就白送,谓之曰:“有优惠活动!”
有人笑她:“一个摊煎饼的,冒充什么文化人?”
她转头写了一首《临江仙·鸡蛋》,予以反驳:“恰是椭圆藏混沌,清黄暂且封存。阴晴冷暖隔重门。一枚一世界,内里有乾坤。历历红尘修炼处,且由炉火持温。淡看世事任纷纭。他时成凤骨,待我驭青云。”
吴红立每天凌晨3点起床,5时左右出摊儿,快到中午才往家返。下午也不得闲,要忙着进货,准备第二天用的食材。她一年到头也休息不了两三天,诗词就是最好的生活调味剂。
吴红立卧室门口挂着友人送的一幅字,上面写着“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她每天进进出出,都忍不住看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