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年前,当我们的祖先第一次收获麦子,第一次品尝到带着麦香的面食,是何等的欣喜若狂。多了一种可吃的东西,就意味着无数生命将会多了活下去的希望。有人,就可以有未来;有粮食,生命才能延续。
几千年后,当我们在原本一片盐碱的土地上,收获了金灿灿的小麦时,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欣喜?
几千年了,沧州,尤其是黄骅,曾经一直是扮演着一个苦难深重的角色。也是啊,一个连土地都不给面子的城市,有什么可骄傲可炫耀的?白花花的盐碱地上,活着,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尤其是靠近大海的人们,他们可以用渔网捕捞出美味的鱼虾,张牙舞爪的螃蟹,可是,面对抓一把土能沥出一半盐的土地,真是欲哭无泪。
有人说,可以吃海鲜,吃鱼,吃螃蟹啊!海鲜多好吃!被海风吹得满脸沟壑的老渔民,只有一句话,人活着,得吃粮食。
是啊,鲜美的鱼虾固然好吃,可人的肚子不是那么好哄骗的,没有提供力气和能量的主食,人有什么力量和大海的风浪抗衡?
盐碱地也是地,庄稼只能从地里长出来。为了活命,人们苦巴苦业地啃着土地,守护着稀稀拉拉的麦苗。缺水多碱的日子里,人们只能祈求老天可怜这一方水土一方人,祈求有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
没有办法,不知道如何改变这一切的人们,只能凭运气吃饭。运气好的时候,看不到边的田野里,能扒拉出一半干瘪的麦粒。运气不好,颗粒无收分分钟的事。
因为稀少,所以珍贵。过年走亲戚时,人们没什么物品相送,就把不多的小麦磨成面粉,蒸成寿桃、鲤鱼等面花送给亲戚朋友,图个吉利。面花,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诞生的。
多少年前,我一个表姐因为爱情,嫁到黄骅。出嫁前,舅舅愁得睡不着觉。那个地方太穷了,粮食都打不出来。以后他们吃什么呀?!
多年以后,舅舅肯定想不到,盐碱地上也能长出颗粒饱满的麦子。对于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他来说,这简直是在土坷垃里捡金子,不可能的事。
谁又能想到,被盐和碱渍了几千年的土地,有一天,会乖乖地俯首称臣,吐出自己深藏起来的宝贝。
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土地的改变,是多少代人扎根土地,一点点摸索着,熟悉土地的脾气,改良小麦的种子,让小麦适应盐碱,让土地褪去火性。你迁就我,我照顾你。如同两个被迫拜了天地的夫妻,摸索着适应对方,寻找着更合适过日子的相处方式。
我曾经在南皮的一个实验站里,看到大棚里摆得满满的花盆,种的都是麦子。一个盆是一个品种,一个品种有一个脾气。我们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麦子,实际上有着千奇百怪的脾气。实验人员要耐心地与麦子交流,通过一次次的磨合,分析,改良,寻找着最合适的种子。而在他们的实验室的冰柜里,放的是一包包土。只有研究深了,研究透了,土地才会听话,才会臣服,才会吐出金灿灿的麦粒。
土地依然是那片土地,麦子已然不是当年的麦子。或者说,土地,在不知不觉中,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土地。虽然,略带苦涩的黄菜依然是地里的常客,火红的碱蓬还是在田间地头的草棵里出没,可有些东西就是不一样了。
白花花的土地依然不肥沃,绿油油的麦子却在茁壮成长着。现在,站在田野上,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麦子。过不了多久,这些麦子的麦芒就会坚硬起来,颗粒就会饱满起来,当整个田野变成金黄色时,我们收获的,是更有韧性口感更扎实的麦子。
我们的面花,依然是珍贵的。因为,辛苦获得的果实总是更加甜美。更何况,有了盐碱的加持,这里的小麦,有了与众不同的性格和格外香甜的口感。
待到麦收时,我要用新麦做一次面花。在蝉鸣中,在树荫下,在田野里,与波涛滚滚的大海一同,品尝梦想变成现实的喜悦。
邀你同行,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