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深,三三两两的游人陆续弃舟登岸,游船兀自泊在柳枝掩映的岸边,热闹的河面渐渐沉寂下来。我们夜游的三人,登上一艘小巧的游船出发了。粼粼层层的水面,被一层光影轻覆,是疏淡的月光和渐次亮起的灯光。月亮被薄薄的云层轻遮,稀疏的月光就有些迷离,白日灼热阳光蒸发起水汽又将光影罩住,运河像轻遮薄纱的舞台,透着迷幻朦胧的意境。两岸树木以垂柳为主,夹杂白杨、金叶榆、果树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风景树,高低错落地排列,灯影里黛色灌木、芦苇丛,像时间深处的符号,将树木标点。
一座上书“南川古渡”的高大复古牌楼,藏匿了无尽的沧桑,神秘的身影里有着写不尽的地老天荒。灯影里的古渡口璀璨着新颜,闪着繁华的夜景,水下厚厚的泥土覆盖着沉船的遗骨、宋瓷的碎片。层层叠叠的水面留下一幅幅跌宕起伏的画面,一条河说出那么多的漕运、航行、古道、瓦当、残砖。曾经的王朝已化作轻尘,曾经的商船林立、不熄的酒肆灯火、笙歌艳舞也只是运河里的一朵浪花、一个倒影。悠久的运河文化与现代生活相映相融,春去秋来,草木荣枯,悠悠天地岁月长河,灯光照亮的新景、喜悦与幸福像绵延不绝的流水,在两岸结出累累果实。
船在市中心穿行,两岸熙攘的市声飘荡在水面,渺茫的回响荡在耳际,像是水底的回响。贴近流水的灯影,溢着霓虹、闪着街市的繁华,绚丽的灯光将清风楼、南川楼、朗吟楼三颗璀璨的明珠,照耀得金碧辉煌、恍若仙境。行至南环桥,适逢一场灯光秀,一场全新的视觉、听觉盛宴,迎面射出的五彩灯光,在水面交相辉映、重叠、堆积,映射出斑斓的绿、红、黄、蓝,一道道彩虹绚丽多姿,沿着水面匍匐前行又统统被流水吸收,音乐在水面发出的回响,是另一种天籁,令人心潮澎湃,又恍若隔世。我们三人像三朵细微的浪花,相挨着坐下,极力按捺内心的狂跳,尽情享受这流光溢彩的惊奇。
游船驶出市区,歌声、车喧渐行渐远,时断时续的虫鸣充盈耳鼓。时令入秋,收获渐近,扑面而来的水汽,夹杂着两岸果实的香,以及玉米、谷子的淡香。百亩桃园的桃子已摘尽,苹果已挂满枝头,在稀疏的灯影里闪着彤红。沿岸一处白墙乌脊的马头墙建筑,在流水的映衬下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意韵。江南的水稻该近成熟,一脉流水就有稻谷香了。
拐了一道弯,两岸灯光愈加稀疏,两岸绿色植物呈现一片黛色,景色愈加模糊。四周俱寂,流水的声响更加清晰,灯影里的运河一直托着两岸行走,水流到哪里就将光带到哪里,而游船上的灯光又将水面照出一片白。偶有大鱼跃出水面,惊起我们几人呼喊,打破这寂静。若把市区运河比作浓妆艳抹,则此时素颜的运河褪去铅华,每一朵细小的水花都清晰可见,每一朵水花都是一个音符、一个故事。此时,我们看运河,看流水汤汤,相看两不厌。河水滋润着两岸万物,运河是万物的,草木的水色携着运河行走,运河是睿智的,在四面奔涌的草木翠黛的背景下,灯影里的运河容纳着高尚与卑微,有着大悲悯的胸怀,一种大情怀、大气魄、大格局。
途经王希鲁村,远望红漆的盘龙金柱,在灯影里像大大的惊叹号,像节制的沉思。本想走进御碑苑,看看夜幕下的乾隆御碑,该是笼罩着何等的神秘与庄严。偏偏天公不作美,细雨悄无声息下落,随后雨点大起来,周围一片喧嚣。透过雨雾,看到岸上灯影里碑廊的轮廓,那些名人诗词碑刻以及遗存古迹的景观与我们擦肩而过。
回到南川古渡,灯光将一对站立在沧曲桥上的恋人的身影映在流水里,让人贪恋。我们三个顺台阶上岸,游兴未尽,频频回首依依不舍地在寂静的河面搜寻,打捞夜景。夜雨将灯光投到水面的光晕扩散,夜风吹过,水面像是线装书,在灯影里一页页翻过,闪着无数珍珠的光,街市映在灯光的流水里有着无法比拟的美,像在天上。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记忆带入明天的生活,穿越狮城的这段运河也将被封存记忆深处,那是一种焕发生机活力的不被时间抹去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