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小城飞雪,草木陡峭,楼阁镶银,久违的空灵剔透,让小城每一处都沉浸在欢喜的“奇清”之中。
兴冲冲踏雪步行上班,走到运河桥上,驻足远眺,水面并无结冰,微微涟漪轻漾,两岸银装素裹,这样的天容易生发思念。
忽然想到一个人,也是在这样一个冬天,从洛阳城出发,赶去奉先(今陕西蒲城县)。这次奉先之行,为他的清狂青春画上了句号。但也因此诞生了唐代五言诗的扛鼎之作《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他叫杜甫。
之所以想起杜甫,是因为他快马轻裘的青春漫游,也因为他让我心疼。
唐朝,一个极富浪漫的时代,经济繁荣,文化奔放,人才辈出。诗歌,成为那个时代的代名词,漫游几乎是每个士子不可或缺的经历。杜甫的漫游是从洛阳运河开始的。他是否到过沧州,无从考证。然而,我愿意相信,洛阳运河,作为隋唐运河的原点,不仅源远流长,穿越千年时空,也定是把“诗圣”的才华深情带到了九弯运河,滋养着小城愈来愈诗意,愈来愈葳蕤。
杜甫不知道,千年后,他的诗已成“诗史”,他也成为诗坛中耀眼的一颗。怀揣儒者情怀,忧国忧民的他,却颠沛流离困顿半生,忍不住地让人心疼。
杜甫“七岁咏凤凰”,“九龄书大字”,十四五岁“出游翰墨场”,童年早慧,才华横溢。青春豪迈,立于泰山之巅,高歌“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当他遇到“诗仙”李白,又给诗坛留下一段佳话,用闻一多先生的话说就是: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
不同的是,“诗仙”终成仙,离了俗世,追寻自己的洒脱。而杜甫,却在大唐“安史之乱”的风云突变中,更加关注国家和黎民百姓。一生致力于“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杜甫,开始了人生后半场的浮浮沉沉。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读完,心里总要激灵一下子,这是要多少豪情愤慨与不甘,才喷薄而出?杜甫以深沉博大的仁爱情怀完美诠释了坚贞品性的内涵。
可是,我不愿意在千年之后,再次忆起他的凄风冷雨,我更愿意,重温他的深情,一如梁启超先生赠曰“情圣”。
客居他乡,亲建草堂,成文学史上的圣地——杜甫草堂。他爱着草木鱼鸟,远山蓝天,“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云掩初弦月,香传小树花”,就连恼人的虫子也可爱,“飞虫满院游”。
他惦记手足亦思念朋友,“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更动人的,是杜甫的爱情。他眼里的妻,一直那么美。“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惦念儿女,对妻更是一腔柔情似水。
一个才子,爱情唯一,一生给妻子写了20多首诗歌,在大唐,只有杜甫。
“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此刻,多想给杜甫一个冬日里的“春天”,请他来南川楼上坐一坐,泡壶热茶,暖一暖他奔波的身、疲惫的心。顺便,请他听一听运河落雪,是不是有几分“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空灵飘逸?
公元770年的冬天,江边船中,杜甫慢慢化成一片飞雪,无须人知,却已尽知,这片雪,惊了时光,惊了运河,一惊千年。
年少爱李白,中年懂杜甫。这懂得,是无论岁月如何斑驳跌宕,依然保持对生活的热爱。
仰起头,雪花落颊,几分微凉,几分清透,不知是雪花成了水,还是泪润了雪花,滴落运河,是杜甫的深情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