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8月21日
第6R版:

与鱼有关的 旧时光

郭之雨,2020年开始散文创作,在《工人日报》《北京日报》《河北日报》等报刊发表散文200余篇。

郭之雨

爸爸爱吃鱼,吃鱼的程度,可以养活一个鱼店,可是爸爸却不吃鱼店里的鱼。爸爸吃的鱼和大哥以及村东的河有关。

河叫运河,绸带一样白亮亮地飘着。水盛时,壮硕的河流,颇为浩渺,春初水暖,岸边便冒出很多紫红色芦芽和灰绿色蒌蒿,很快就是一片翠绿了。夏天,茅草和芦荻吐出雪白丝穗,在风中不住点头,招来的很多水鸟,在岸边安居或在空中集翔,水鸟的鸣叫,是河槽子最美的音符。

那个时候我家穷,但是运河物产富饶,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鱼。那鱼呀,呼呼啦啦成群结队的。小河沟里、江汊子里,甚至洗衣服的涵洞里,都是鱼儿的畅游路线。更不要提运河里的鱼,多得如阳光下闪烁的粼粼波光。

运河水平缓时很温暖,像母亲的怀抱,总是让人无限放松。如果迎着水头走,双臂张开,像鸟的翅膀,给人一种要飞的感觉。站在水里不动,也别出声响,要不了一会儿,一群小鱼就摇头摆尾地游过来,胆子大一点的,还触碰人的腿肚子,痒痒的……

但你可别想抓住它,只要猫腰一伸手,那鱼儿便欢快地游走了,富有挑战性的或许还会游回来吐泡泡,那意思就是——你能拿我怎么样啊?

早早晚晚,总会有人拿住你,那人就是大哥。大哥是被水养大的,水对他来说是一种诱惑,而水里的鱼便是诱惑之一。大哥捉鱼,绝对是捉,尽管他有渔网、网罩、网兜、地笼、渔叉、迷糊阵等捕鱼工具,但他很少用。拎个桶,在水边走动,水会让他激动不已,并有喜悦在眼底招摇。看水流得快慢,看鸟的起落方位,看水草的颜色,大哥像是抒情,其实是在观察哪儿有大鱼小鱼,然后激情澎湃,下水,两手一推一圈,双臂并拢,大哥就笑了,大哥笑的时候手里肯定有鱼。

大哥不吃鱼,所以不是因为自己爱吃而去捉鱼。爸爸爱吃,但爸爸说不喜欢吃,原因是水火不留情,怕大哥捉鱼有个闪失。但大哥捉鱼的爱好总在骨子里跃跃欲试。有一段时间,大哥真的以为家里人和他一样不吃鱼,鱼捉得太多又不能统统扔掉,于是,村里人家几乎都吃过他送的鱼。大哥人缘很好,都和鱼有关。

鱼有了,做鱼的人一定是妈妈。我家吃鱼是常态,熬鱼不放油,一碗大酱,几瓢井水,咕嘟咕嘟就炖起来。鱼炖熟了,掀开锅盖,嗷嗷香。

爸爸白天劳作不息,晚上睡在瓜园,每天给爸爸送饭的差事就落到我身上。走一条土路,挎着的柳条篮子里,放着两合面的发面饼,而且必有一大碗白花花的鱼肉。窝棚里,父亲吃着香喷喷的鱼肉和发面饼,而我嚼着脆生生的黄瓜,热了,提桶井水洗脸……

井口支着辘辘,井绳一圈一圈缠着岁月,井水甘甜清爽,我也拿井口当做镜子,映照水葱一样的灿烂年华。尤其是井口边上长了一株蒲公英,盛开着鹅黄色的小花,和黄瓜顶上的黄花衬映,都美得晃眼。

有的时候农活多,爸爸一人忙不过来,叫我一同去忙碌,累了就睡在瓜园。晨起,太阳冒红的时候,也是我最迷恋的时刻,整个原野都沐浴在晨光里,大地一片清新,被井水亲近过的瓜园,叶是新的,瓜是新的,就连我自己也是蓬勃成长的新气象。

有一次,柳条篮子干粮没了,爸爸把鱼也吃完了,我把爸爸卖瓜时捆筐的麻绳解下,系在篮子上,放上一块砖头,沉入井水里。爸爸问我干吗?我说捞鱼啊,大哥不是说有水就有鱼吗。爸爸大笑,他说运河里有水,而鱼在大哥心里。爸爸这话似乎有些禅意,我参透时是在考上大学之后。

冬天爸爸碗里也有鱼。寒冷的天气改变不了大哥的初心,工作之余,仍去运河打冰眼,孝敬爸爸。平时吃不了的鱼,凭妈妈一双巧手,被精盐腌过,用线穿起,吊在房檐上晾,最终小鱼缩成一片片“枯柳叶”,然后用编织袋封存。等爸爸没鲜鱼吃时,抓一把,放热锅里煎,那种酥,那种脆,连鱼刺都可口。

虽然时光远去,但那清清环绕的运河水和水里的草鱼、鲢鱼、鲫鱼、鳙鱼、青鱼、鳝鱼、泥鳅……仍潺潺流经我不老的心房,滋润着余生的寸寸光阴。

2024-08-21 1 1 沧州日报 content_138147.html 1 与鱼有关的 旧时光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