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长河

我家小院里有三棵枣树，东边一棵，西边两棵，都是经过嫁接的冬枣树。它们每年都能结出很多又甜又脆的冬枣来，时常成为我在人前炫耀的资本。冬枣成熟的季节，凡来我家的客人，都会被又红又大的冬枣吸住眼球，在“啧啧”赞叹中，情不自禁地伸手摘下小苹果般的冬枣放进嘴里，一个劲地喊：“甜！脆！好吃！”脸上洋溢着甜美笑容，那一刻的享受，真是用语言难以表达的。

今年的冬枣树，像勤劳的农人一样，踏着时令的脚步，按时发芽、展枝、花开、花落。枣花落后，芳香散尽，那米粒大小的冬枣在花盘中渐渐显露出来，并夜以继日地拼命生长着。

说到冬枣，还得感激李金忠老弟。多年来，都是他不辞辛劳地管理才使得树茂果丰。按照金忠老弟的说法，枣花开到盛期，就是“开甲”的最佳时机。我天天盯着枣花，嗅着花香，不失时机地把金忠老弟请来。我们一东一西分别给枣树“开甲”。在树干和主要枝条上都狠狠地刮开树皮，形成一厘米多宽的环节，露出白骨一样的树干。那刮开的环节儿里流淌着白色的汁液，仿佛枣树的血。

金忠告诉我：“开甲是为了截留枣树的养分不流入地下，促进养分积累，满足开花结果需求，提高坐果率。枣树自愈力强，一旦开甲接口被分泌的汁液合龙，就接通了枣树血脉，形成循环，就是坐住的枣也会掉下来。所以，要隔三差五地拿布条再狠狠地勒开甲的接口，以防前功尽弃。”

“那会不会把树拉死呢？”我担心地问。

金忠老弟说：“一般不会，但开甲太狠也会对树有伤害，影响寿命。”

确实，这枣树也真没辜负我们的栽培，特别是今年，挂果最多。真是硕果累累满枝头，那一串串的冬枣，就像新疆吐鲁番葡萄架上的葡萄，把枝杈压得弯弯，仿佛在向大家鞠躬。我怕它承受不住果实的压力，找来竹竿又支又架，让枣树展翅伸枝昂起了头颅。看着这满树的冬枣，我心里乐开了花。

天有不测风云，树有旦夕祸福。我突然发现院子西北角的那棵枣树枯萎了。满树的冬枣不再鲜亮，皱皱的像核桃皮，那满树的绿叶，也像晒干的芦草。这棵树，就像一位归西的老人，慢慢失去了生命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呢？时值盛夏，这枣树可正是培育“孩子”的关键时期啊，怎么说死就死了呢？难道这树是被满树的果实累死的?还是我们开甲太狠伤及了它的筋骨脏器，它再也活不成了，还是它得了什么要命的病？这一切不得而知。反正它再也没有了生还的希望。我倍感郁闷，百思不解。

这三棵树跟随我脚前脚后来到我家，至今正好25年。人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换钱。确实，这三棵枣树，还真是做活，每年都为我们奉献着甘甜，更为我们争得了荣耀。每年冬枣熟了，我们都分批摘下来寄送亲友，还特别告知：自家树上的，没打农药，没上化肥，放心吃吧。真是一颗枣儿一颗心，颗颗冬枣送亲人呐。

可这棵树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按它的树龄如果与聚馆古贡枣园的老树相比还差得远呐。不过仔细想想这棵枯死的冬枣树，也确实是有原因的。它似乎从小羸弱、先天不足。不知怎么，它在来时，树干就少了三分之一的皮。当时树小，我并没太在意，后来随着树干变粗，那伤疤越来越明显起来。这可能是要它性命的关键所在。要知道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树没有了皮自然就失去了生存的条件。这树就凭着这半张皮，顽强地存活了20多年。而且，它似乎知道自己短寿，不仅每年结出累累硕果，而且它结的冬枣总是比其他树上的枣早熟一个季节。像笨鸟先飞、笨人早起、自知之明、不甘落后。我想，这不仅仅是坚强，也近乎伟大了。可我对此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儿地索取，品尝着甘甜的冬枣，还对它刀削斧砍一味压制，让它难以休养生息。院子小，空间不足，只能让枣树按照人的意志生长，既不能长高，也不能长大。长高了影响室内光线，长大了让树下的菜园成了不毛之地。所以，我总是把那些“多余的枝杈”锯掉、砍下，致使它只能在主人的淫威下委曲求全，活得一点儿都不开心。它终于忍受不住，默默地离去了。

面对这棵逝去的冬枣树，我心情是那样惆怅不安。但我突然发现在这棵树的周围，竟然又钻出很多棵嫩绿的枣树苗来。此时，我脑海里突然生发出一股敬意来，我深深地向这棵逝去的冬枣树鞠了一躬。